下山的路上,宋慈又向曹主簿打听了县域内苗民、瑶民的一些情况,可惜曹主簿也所知甚少,他唯一能够肯定的,还是县志内有苗民曾经生活在七星山阳面的记载,宋慈也就没有再问,一心等下山后亲自检阅县志了。
这样正走着呢,却见许伯渔柱着一根拐杖上来了。
“这不是许伯渔吗,你怎么来了?”宋慈问。
许伯渔道:“小的想知道大人调查得怎样了?小的虽然吃了大人的药,身体好多了,但每每想到在山洞中被吓的经历,人便马上不好了。”
宋慈道:“你现在可以放心了,我们刚从洞中出来,那所谓的手持利斧的无头鬼,实际不过是具蜡像而已。”
许伯渔道:“是谁捣得鬼,造个蜡像冒充无头尸放在山洞里面吓人。”
宋慈道:“没人捣鬼,这洞是先人祭祀刑天的地方,那蜡像也是刑天像,不是什么无头男尸,更不是什么无头鬼,这都是后人添油加醋的胡说,你不要再信。”
果不其然,许伯渔这个天天泡在赌场中的赌徒,也没听说过什么刑天,宋慈便只好苦口婆心地解释给他听,这一解释,就彻底扫除了许伯渔心头的疑惑。
人的恐惧有时全因杯弓蛇影,胡思乱想,一旦因果清楚之后,也便见怪不怪了。
许伯渔道:“宋大人,小的这下才算真正解脱了。实在太感谢您了。”
宋慈道:“不必客气。你往后一定要痛戒赌瘾,好好做事,照顾好父母和孩子。光阴似箭,没有几年可以蹉跎的。”
许伯渔连连点头答应着,又再次拜谢了宋慈的恩情,便与宋慈一道下了七星山,并在山脚告了别……
上下七星山,令众人感到又饿又累,陈南阳也知道大伙的不易,便特意改善了伙食,大家也都吃得很尽兴。
宋慈,沈岳等官员是在膳馆专门的房间里吃的,陈南阳,曹主簿也在同一桌坐陪,众人边吃边聊,宋慈也把许家村,七星山的见闻一一讲了。等吃饱喝足,又有了精神,众人便按宋慈之命,将厉鬼洞中新发现的无头干尸抬到无名尸墓,开始验尸。
根据萧景,周辕的初检,与宋慈的复检,该具男子干尸身材较高,达五尺七寸,骨骼粗壮,骨架伟岸,右手掌心几根手指的关节处,以及右手虎口处,都有老茧,经冯天麟与王勇观察,确认是长年习练兵器所造成。
尸体所穿服饰没有那白衣干尸般富丽堂皇,但也绝非普通人家可比。令人惊异的是,尸主死亡时间与死亡原因,经萧景,周辕与宋慈检验,认为与那白衣富家公子的死亡时间,死亡原因完全一致。也就是说,这两人极有可能是一道被绑,一道被杀害于七星山厉鬼洞的。
至于二者的身份,宋慈综合各方面的考量,认为是主仆,而那仆人又似乎是个武功高手,所以他其实还兼着保镖的角色。
“这样就说得通了,”沈岳道,“富家公子出门,身边大都跟个仆人或保镖。而保镖身上无伤,也无任何与人搏斗之迹象,可见迷晕后被砍头的推断是站得住脚的。”
宋慈道:“是的。至于周辕说到有没有可能是睡中被砍去头颅的呢?我认为是没有可能。推断的依据是颈部的砍痕与二人衣服上的血迹——
但凡凶手要趁对方睡觉时砍下对方头颅,一来脖子上的砍痕很少会像这两具尸体上那么平整的。
如此光滑平整的创口,更有可能是在对方迷晕后,凶手在毫无顾忌的情况下,以锋利的刀剑,干净利索地一次性切割而成。
当然,对方死后再割头,创口也有可能较平整光滑,但二人除了颈部砍痕,全身无任何创伤,已说明颈部的那一刀才是致命伤,加上颈部割头处的创面,符合生前遭到砍头的特点,因此,最后的推断就是死者在迷晕的状态下被削去首级。
再说到二人衣服上的血迹。如果二人是睡梦中,被人一刀砍去头颅,那么从颈部砍痕的光滑平整,可以推断凶手挥刀时的力度必然极大,速度必然极快,而以此种极快极有力的手法砍将下去,所飞溅开来的血滴必然是呈梭状、流星状,而血滴的分布状态,则由近及远都会喷射,散落。
而实际上,二位死者衣服上的血迹,都是圆形水珠状的血滴,零零星星的,集中散落在衣服的领口至胸部处,这是凶手对准死者脖子,像厨房切萝卜似的,将死者头颅稳稳切下后,刀剑抬起时,所滴落的血液,因此不呈飞溅状,流星状,且不出现在衣服的远端。”
沈岳道:“大人言之有理,现在死亡时间,死亡原因都弄清楚了,当务之急,应该还是在于确认死者身份了吧?”
宋慈道:“对,今日已晚,明日继续走访当地富户,看看是否有人员出走,长久不归,或有亲友要来投奔,做客,但一直没见到人的。”
说罢,宋慈便命人将此具无头尸入土掩埋,堆了坟头,立了墓牌,并让守墓人做了登记,便率领众人回衙了。
一到县衙,陈南阳与曹主簿便迎了出来。陈南阳一脸笑意,对宋慈道:“宋大人真是回天妙手,医术何其高超,所开的方子刚一入喉,便觉整个心肺都成了清凉世界,喉咙不痒了,也不咳了,就这样治愈了。”
宋慈道:“陈大人过奖了。医术易学而难精,宋某也是近几年才渐入佳境。能治好陈大人的咳嗽,宋某不胜欣慰啊。”
陈南阳道:“曹主簿已将宋大人所须的县志找出来了,但膳馆已备下酒菜,专等宋大人入席,宋大人不如饭后再看吧。”
曹主簿道:“在下已经仔细查阅过了,县志有关苗民的记载,可以印证宋大人所说,即厉鬼洞其实是刑天洞的推测,所以宋大人可以安心了,不妨先行用膳。”
宋慈道:“好,那就听二位大人的,先用膳。”
就这样,宋慈一行在膳馆吃了晚饭,饭后,差役们先走散了,宋慈则与萧景,冯天麟等人随曹主簿来到了三堂。
三堂是处理衙内事务之地,环境清幽静谧。曹主簿将县志摆开,翻到“宋徽宗政和二年”那一节,道:
“宋大人,此页上面写着七星山苗民西迁之事。在下也是今日细看时才知,原来县志中对于七星山厉鬼洞早有记载,且特别强调了洞中有无头鬼出没这一说法,显然县志的编纂者,也没真正进过厉鬼洞,切实地看个仔细。只是根据历代传说,盲目记载下来而已。”
宋慈道:“好,我先看一看再说。”说完,宋慈便不再言语,专心看起县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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