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民辞别了陈铁匠,上了马,径直向城西行去。卷过三条街巷后,他跳下马去,牵着马在街道上慢慢地行走。这条巷子挺宽敞,两边都是高高的院子,约有二十来间,墙壁都湿漉漉的,爬满了藤蔓,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他行了二十来步,在一间屋子前站定不动,端详思索了一阵,扣响了院门。
“谁来了?”响起的是一阵女子的声音,未等张景民回话,那院门被“嘎吱”一声推开了,出现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她的眼睛很小,脸蛋红扑扑的,两颊高高耸起,身材粗壮,行动迅速。这人手臂打着腕儿,双手灰蒙蒙的,身前绕着个暗红色的围裙,斑斑点点脏兮兮的。“这位小官人要找谁?”
张景民双手抱拳道:“烦请通报一声,张景民想请王节级说几句话。”
那女人的眼睛睁大起来,很吃惊地扫视了张景民几圈,双手在围裙上“噗噗”乱拍,却反又震荡起更多灰尘来。“呀,你就是那个前些日子打了胜仗的张景民?”她的口音并不是河北口音,声音忽轻忽重地跳动,激动之下让人觉得像在唱一首不怎么好听的歌。这女人并不等张景民回话,乃是满脸堆满了笑容。“好后生哩!那么年轻,就这么的出息!长得模样也好……”
张景民被她说得越发尴尬,也不太听得懂这位语音飘忽的女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只好勉强陪着笑,打断她的话语道:“呀,大娘子太称赞我了。我想寻王节级说几句话,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那女人突然醒悟过来一样,瞬间变了面孔,回过头去,破口大骂道:“姓王的!休藏着窝着发你的霉了!有个好本事的小官人来寻你,你不起来,躺什么尸呢?”这女人声音极大,震得整条巷子都“嗡嗡”地发颤。就在这时,那院子里的一间屋门被“咚”地一声踹开了,里面闯出个四十来岁的男子,板着面孔,气得发红,却不言不语,只是恶狠狠瞪着那女人。
();() 那女人见这男人出来,圆嘟嘟的面孔咧出条缝,冷笑道:“你涨着个瘟鸡脸与谁看?我说的有哪句不对?人家年纪轻轻就有这样本事,哪像你这样个废物篓子,周身只有窟窿不见本事!”
张景民见那男子的拳头攥了又攥,眉目扭曲到一起,急忙开口道:“大娘子,大娘子!大娘子请别说这样的话,我今日里来,正是知道王节级的本事,有事想请教王节级的。还请大娘子稍微委屈避让一下,我想同王节级说话。”
那女人这才缓了口气,喝道:“你杵在那做什么?是聋了么?小官人要与你说话,还不请人家进去!”说罢,转过头来,却是对张景民笑道:“这厮不懂礼数,你不要和他见怪,快些进屋里来!”说罢,乃是自己领张景民进了院子,带到小屋子前,又瞪了眼那个男人。“快请他进去!”那男人愤愤地一转身,带着张景民进了屋子。
进到屋子里,张景民算是长出了口气。还没等他舒缓过来,那男人冷冷地开口道:“张教头寻我王卓光有什么事?”
原来,此人就是张景民那天在议事厅里不认识的王卓光。那天离开大厅后,张景民就马上找人打听了这位王卓光到底是什么来头,算是知道了几分此人的过往。
这位王卓光不是宁硕本地人,原先是梁国的军官,据说是挺有些本事的,年轻时也有些名声,还娶了家世不错的娘子。但不知怎么的,似乎仕途不顺,在宁硕被晾了二十来年,才升了一级,成了一个都的马军副军使,协助着管七十来号人。再后来,又遇到了宁硕镇造反,全城的梁军军官大多被杀尽了。这王卓光在宁硕呆得久,家眷也都在这,和宁硕的一些人也算熟悉,索性顺势投降,倒是保住了条命。这全城投降的梁军军官,也有个二十来号人,王卓光算是职位最高的那么几个了。也因此,宁硕的新任主帅李兴甫对他表面上也算尊重,还允许他出席议事,但也去了他的实职,将他闲置了下来。梁国习俗,管军官都可以叫“节级”,这也是张景民喊他“王节级”的原因。
();() 听王卓光问他,张景民笑着行了一礼道:“王节级发问,我不敢隐瞒。今日,主帅颁下命令,明日就要出兵迎敌,给我拨了五百骑让我统领。晚辈早听说了王节级本领高强,智勇双全,想请王节级出山,委屈王节级暂且做一下我的副手,不知道王节级的意思如何?”
其实,张景民这话有真有假。他确实听说这位王卓光有些本事,但更重要的是,此人在宁硕镇名义上有些地位,实则是个外人,毫无根底可言。用这样的人做副手,既对外说得过去,也可以让自己使用起来得心应手些,不至于出现指挥不动的情形。
“这话当真?”王卓山的反应有些出乎张景民的意料,竟然没有丝毫的犹疑,直接就答应下来。王卓光似乎看出来他的惊讶,却并没有解释,而是反而又问了句。“张教头真能信我的本事?何况我还不是宁硕的本地人。”
“我也不是宁硕的本地人。”张景民呵呵笑道。“至于王节级的本事,我如何不信!梁国都是些庸碌的人,所以埋没了王节级,我与他们是不一样的。”他顿了顿又道:“只是,我还有几件事想请求王节级一下。”
“张教头客气了。”那王卓山听到张景民要请他出山,脸庞也不泛红了,气色也逐渐和顺下来,语气变得礼貌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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