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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第1页）

等门次远一点的孝子都离去后，二大伯家只剩下程戬和他的几个堂兄弟以及他们各自的妻子，还有二大伯的女儿，和几个已出嫁的堂姊妹及他们的丈夫。

男的都蜷坐在灵棚下的草席上闲说话，吹牛聊天。该哭的已哭得欲哭无泪了，更是哭累了，哭乏了，尤其是大堂兄的嗓子都哭哑了；该悲伤的也悲伤得差不多了，眼泪也不再往下掉了，眼圈干疼。这时不胡吹干拉还能干什么

女人们在堂屋里一边时不时地烧纸，一边也是东家长西家短地说着村里人家的事情。二大伯已入了棺，隔着厚厚的棺材板，已不到他昨夜的吓人模样。女人们也不像先前那样害怕，议论什么都无所顾忌了。

三个女人一场戏。七八个女人在一起聊，聊的话题比男人聚在一起说得还刺激，还振奋心灵。真不知道躺在棺材里的二大伯听了，是不是也会捂着嘴嘿嘿地偷笑。

到了夜里两点多钟，大家委实都困了；尤其是大堂兄与二堂兄，他们昨天就没怎么睡，今天撑到这个时候，已是精疲力竭，二人都趴在地上呼呼睡着了。其他的人也是困乏上头，前栽后仰左摇右晃的不住打盹。

程戬有遇冷空气刺激就起荨麻疹的毛病，宫晓怕夜里凉，搞不好他会复发荨麻疹，早就提前给他准备了一个厚大衣。大家都在外面聊天的时候，程戬裹着大衣斜躺在地上的草席上迷迷糊糊地睡。有时有人问他一个事情，他也能迷迷怔怔回答一下；他基本上是处于半醒半眠状态。

到了三点多，一阵夜风吹来，把程戬惊醒。他站起身，探头了堂屋内，哪个人都在前仰后合地打盹；宫晓也坐在一个能半躺的小圈椅上不住地栽头。程戬怕她受凉，就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让她穿上；他跑到里间的一个床上，随手扯了一条被子裹身上，出去就躺在地上继续迷糊着睡觉。

凌晨的时候，程戬被身边的脚步声惊醒。睁眼一，天已大亮。再四周，只有他一个人蜷在灵棚中；其他人一个也不到。他估计可能是都洗漱去了吧。

宫晓也是早早地醒了，但她并没叫醒程戬，而是一个人在外面转了一圈，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待她再回到院子里时，程戬也刚好醒来躺在地上东张西望着。她就催促程戬回家洗漱。

程戬站起身；宫晓把他身上的棉被扯下来，将上面的碎草渣打掉，折在一起，进到堂屋里间把被子重放回床上。从屋里出来后，就和程戬一起回了自己的家。路上程戬问她熬了一夜的感觉怎么样。宫晓说还行吧，反正是迷迷怔怔地睡，也不算一夜没睡。

二人回到家里后，程戬从他家影背墙后面的压水井里往外提水；宫晓见那两个响器班的女人已经起床，忙进屋拿洗漱用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宫晓神色异常地从屋内急步走了出来。到了程戬面前，她压低声音在程戬耳根用再惊奇不过的语气问道“小戬，你知道咱屋里那两个女人在喝什么吗”

程戬一听，诚觉可笑。人家纵是喝人血、喝人奶乃至喝人尿，那是人家的自由和权利，你一个外人一惊一乍什么但他不敢这样说，于是一边提水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他们在喝什么呢”

“她们在喝生鸡蛋”宫晓逐字加重语气惊讶地说着“真恶心还有滋有味地喝，嗞嗞嗞地边喝边品味可恶心死我了”她撇着嘴一脸鄙夷地用夸张的语气向程戬叙述着。

程戬在一些上到过很多唱戏的艺人为了保持圆润优美动听的唱腔，对嗓子的保养很刻意上心，常常喝生鸡蛋滋润营养嗓子。所以他对这两个女人喝生鸡蛋也不以为怪；但宫晓不知道这些，就大惊小怪起来。

程戬故意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用一副万般惊讶的语气说道“她们的胆子也忒大了，不想要命了敢喝生鸡蛋。也不怕从里面蹦出来一条蛇来，把她们的嘴给咬个大口子那不是在玩命么”

宫晓用手拍了他一下“小声点。别让人家听见了我们在笑话她们。鸡蛋里肯定不会有蛇；但把不准会有小鸡的。呀呀她们要是喝出一只小鸡来，那也是够吓人的。是不”

“太是了夫人。大公鸡的嘴也是很厉害的。搞不好也会把她们的嘴皮叨下一块肉来。哎哟，鲜血四溢，红花迸射，遍地开花，那也是血光之灾啊”

宫晓捣了程戬一拳“有你说的那样夸张吗又在满嘴放炮。”她说着突然想起一事来，担心地小声言道“她们不会把咱们的屋子搞得净是腥味吧如真那样的话，我们可惨了。”

程戬安慰她道“不会的。人家也都是有社会公德的人，哪能素质那么差呢不过等她们离开后，你可以好好侦察一下，她们是否把鸡蛋皮子忘在了屋内。”

“对，对咱家还有花露水呢，等她们离开后我得好好喷喷消一下毒。”

他们洗漱后进了堂屋；宫晓用化妆品又是连擦带抹的，左右观镜子里的自己。程戬见她不厌其烦地倒腾自己，就道“媳妇，你本就是顶级大美人，还整天鼓捣自己干嘛呢不是浪费时间么”

宫晓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道“我不保持着青春貌美，如果人老珠黄，鲜花枯萎，被你小子一脚蹬开了怎么办到时候我们娘俩向谁哭去呀”

“行行你老人家放心地打扮，最好妖娆得像个妖精，那样小的脸上更光彩。”

宫晓一听，骂道“混小子，你说谁是妖精找死”

“媳妇，妖精也有绝美姿色的，像狐狸精、蝎子精、蜘蛛精、老鼠精、兔子精、白骨精哪个不是绝代佳人美得娇艳欲滴，谁见了都想搂着亲一口。小的说你是妖精那是在夸你呢”

“混蛋有你这样夸人吗你怎么不说我是仙女、嫦娥、美婵娟把我净往精怪上归拢，不是成心我的笑话吗”

“你老人家又敏感了。你是观音菩萨和圣母娘娘下凡，修行了十世的佳人，美到骨子里去了。那是美得艳如花、柔似水、仙风侠骨，衣袂飘飘，韵味十足，一颦一笑都是万种风情，风光旖旎，简直是美不胜收，神仙也难比”

程戬还想说下去，被宫晓打断了“好了，好了，又开始胡说八道了。”但她心里却是美滋滋的，比喝了蜜还甜蜜。

夫妻之间无论说多么露骨甚至下流的话都是无所谓的事情；无论多么吹捧夸张自己老婆的美丽都不为过。你说她貌若天仙，天下无双，她也会心安理得地笑纳，全盘接收。但就是不能说自己的老婆丑，哪怕她是真丑，但也不能说她长得不咋地，长得对不起观众。说实话，估计你是要倒大血霉的。

怕老婆的人嘴都得甜，要时刻巴结奉承着夫人，不然惹恼了老婆大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又要挨揍了。

程戬与宫晓的关系不只是夫妻关系那么简单，他们之间更多的是亲情连接。他们是经过岁月的磨砺，在痛苦甚至是苦难的颠连下走在一起的。别人都是轰轰烈烈的情，平平淡淡的生活；他们是平平淡淡的情，轰轰烈烈的生活。他们对彼此是天生的好感，天生的互相吸引，都心甘情愿为对方付出自己的所有而无怨无悔。他们之间无论开什么玩笑，怎么取笑对方甚至挖苦讽刺对方，但彼此都能感受得到对方的真情实意和无限亲情。程戬对宫晓除了有无尽的，更有无限的感激与庆幸；宫晓对程戬浓浓的里面总有那么多的关怀和呵护。程戬既是他的丈夫，又是她的儿子，她倾注着全身心的心血为程戬设身处地地考虑着，把全部的都洒在了心的人身上。他们是平凡夫妻的楷模，是温馨和谐家庭的典范，他们是平凡中的伟大，平民百姓中的传奇。

等他们再回到二大伯家时，家族中所有帮忙的人基本上都到了。今天的事最多，也最关键。亲朋都要来，还要出殡，可谓千头万绪。执事的必须要做到未雨绸缪，事事布置精准到位。不能出了闪子，丢了人。执事的把十几个刨坟挖坑的打发出去后，就根据预计的多少桌酒席的数目安排人找桌子。那时农村里还没有婚丧嫁娶所用的桌椅板凳的行业，谁家过事都是去家族内各家各户去找。假使预计五十桌酒席，执事的会安排人按五十五席的数目分下去让人分头去找，以做到有备无患。多了可以闲着不用，但如果不够了，临时抱佛脚，手忙脚乱的再东奔西跑着找桌子，让人笑话是不行的。一般是每人找三至五张桌子。安排好找桌子的人，再安排几个找暖瓶的。你不能让客人来了喝凉水，所以至少得有十几个暖瓶装满茶水随时供应着。然后根据需要，找这的找那的，凡是当天过事要用的东西，只要公共的没有，全到各个人家去找。

找东西对程戬来说可不是轻松活儿，假使分配每人找三张桌子，他可以从自己家里把两张小桌搬出来，然后再随便去一家找一张就能轻松顺利完成任务。如果每人找五张桌子，那可要费些劲了。因为每个分到任务的人都在不停地找桌子，资源就显得有些紧张了。那就谁有脸皮、会耍无赖，谁就最轻松完成任务。一般人家都有两张吃饭用的小桌，会把那张破一点儿的桌子拿出来供过事用，好一点的都放在堂屋里的大八仙桌子下，供自家吃饭用。如果哪一家过的事非常大，酒席达到上百桌，基本上凡是能找得着的桌子都得给揪出来派上用场。找桌子的人如果有脸皮，无论到了哪一家，话也不说，土匪一样眼珠溜转着扫描自己要找的目标。主家的人问他话，他也不答，扛起自己相中的东西就走了出来。干这种事，你就得没脸没皮，坑蒙拐骗一样；搞得主家人大骂他无赖。但谁都对这样的人没办法；都是自家族里过事儿，东西是应该的，某些刚张置的新家具被人招呼也不打一声地拉走，心里虽有些不舍，但也不能说别的。谁家都过事儿，如果哪家都自私自利，把持着自家的东西不让用，那事儿还过不过你拿哪一家的东西再多，也不会有人拦你的；这是一种义务，必须得。

但程戬来不得厚脸皮人那一套。他去找东西时会婶子大娘嫂子二奶奶的叫着，问她家有这有那没，如果人家确实有闲着的，就说有，他才进屋里拿那件东西。如果哪家的东西正占用着，有可能会说那物件正在占用着或者说没有。程戬也不会像那些厚脸皮的人一样，二话不说，闯到屋内把目标物品上的东西往地下一撩，扛起就走；他来不得这一手，就会去下一家找。像他这种温柔的做法，一般是不容易完成目标任务的。

那时家族里过事儿，哪家的锅碗瓢勺和桌椅板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搜刮一清是很正常的事情。到了傍晚，一家里的暖瓶没了，赶紧去过事儿的人家去找；拿回来又一瞅，做饭的大锅也被人揭走了，再赶紧去找；再回来一，大盆小盆都不翼而飞了，还得颠颠的跑到过事人家去找。

过事儿时找的东西不管送。纵是过事的主家想送也送不出去。又不是他找的，他哪知道哪个物件是哪家的呀还是自家的东西自己认得准，认得清；那就只有你自己来领取自家的东西了。都是一大家子人，谁也不会多拿个凳子，多捎带个盆子据为己有。你还真别说，过事时找那么多的东西，那么乱，就没有哪家的东西丢失的现象发生。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当真是农村人都厚道实诚，别人家的东西再好也是人家的，自己就不能伸手摸。你就是当天忘了去过事的人家找取自家的东西，第二天或者天后去找，保证还能找得到。沙滩村民风之淳朴，村民之善良，程戬深有体会，感触颇深。

出殡这天早上，也是有亲戚朋友来吊唁的。一般都是儿子的某些好朋友和那些还没有出嫁但已经订亲女孩的未婚婆家人。他们没有结婚，还不算正式的亲戚；但家族中有近门亲人去世或者过几周年祭祀的，执事的会根据女方家长的意愿而决定给不给这些人家报丧。未来的公婆家带的礼金并不给过事的本家，而是给那个女孩自己，拿多拿少都是她的，与外人不沾边。男方家也是根据当地的习俗，拿若干钞票，带几块纸箔，在出殡的当天早上来祭祀一番就抓紧回去，是不留下来吃饭的。来的人一般都是男孩的爸爸或者其他长辈，女孩那个准丈夫是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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