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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珊笑嘻嘻说:“一会查将军来了,亲口告诉你。”她又转身去张罗了,上气不接下气指挥宫婢们收拾打点,又屏退了寝殿内所有宫人。上官嫃搂着乖乖的小家伙继续哄着,殿里的灯盏依次亮起来,就快分不清这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上官嫃默默下了榻,心绪不宁在原地打转,查元赫即将出宫回营整顿军队,十日之内便要出征了,莫非有变数?
一丝沁凉的风钻了进来,上官嫃回身,痴痴望着屹立在面前的戎装男子。他走近她,摸了摸她怀中的婴孩,抿唇一笑,落拓不羁。上官嫃傻傻的想不出要说什么话,随口道:“你要走了。”
查元赫忽然取下孩子颈间那挂着银锁的项圈扔在一旁,从掌心扣出一张纸条,道:“从今以后,他叫这个名字。”
上官嫃一看,那潦草的笔迹清晰无比划出三个字:查敏禛。她眉尾一颤,搂住孩子的手又紧了几分。
查元赫一字一句说:“这是我们的孩子,上官妦承认了,她自己并无生育,这个孩子是我娘从你手中骗过来交给她的。我已经休了她,还她自由身。”
“我的?”上官嫃楞了半响,将信将疑望着怀中虎头虎脑的小子,“我的孩子?”
“是我们的。”查元赫将上官嫃与孩子一并揽住,声音止不住发颤,“我的娘子,我的孩儿,是我无用,害你们骨肉分离。”
带着沉沉暖意的大手覆上她的脸,粗粝的茧子在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摩挲,激起她心底一阵又一阵涟漪。“真的是我孩子,你没骗我么?”上官嫃仍旧觉得难以置信,仰头盯着他,他眼底溢满了笃定和柔情,下颌密密匝匝的胡茬,仿佛一夜之间就布满了沧桑。一声叹息,他俯首在她右耳边说:“不论何事,都不要再瞒我。我们可以相濡以沫,但绝不能相忘于江湖。”
大漠中的相濡以沫,真是一段最幸福的时光。上官嫃忍不住低泣,眼泪滚滚落下。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在她脸颊抹了一抹,接着发出一声呓语:“娘……娘!”
上官嫃一时呆住了,微微张着嘴,都忘记了哭泣。
查元赫欣喜赞道:“不愧是我儿子,多会哄人!”
上官嫃举眸望着他,小声问:“你要走了么?”
“如今天下大乱,内忧外患之际,我辈应当奋不顾。我母亲毁掉的江山,我定会原封不动还回来。”查元赫稳稳扶住她的双肩,认真看着她,“江山奉还,我便带你远走,去寻找属于我们的海阔天空。”
“你不恨我了?你能放下仇恨吗?”
查元赫伸出两根手指撑起她的嘴角往上扬,语气宠溺道:“那我们就一笑泯恩仇,好不好,小娘子?“
上官嫃含着泪笑了,匆匆将小敏禛放在榻上,拉着查元赫在案前坐下,寻了把剪子小心翼翼剪了他一缕墨发,又剪了一缕自己的长发,用两缕发巧妙打了个同心结。她掏出那只装了胎发的荷囊,在他眼前晃了一晃,将那黑发打成的同心结装了进去,柔声道:“你的,我的,禛儿的,一家团聚。”
查元赫一把搂住她,双臂箍得紧紧的,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肺腑。“等我回来,我们还约在浮椿观,我会在桂树下等你们,我的大嫃儿和小禛儿。”
上官嫃听得耳里,却觉得口里心里都甜得发腻,一只手攀上他的肩,勾住他的颈暗暗住往下一压,仰面吻上他的唇。因干燥寒冷而开裂的唇,经由她的滋润,渐渐泛出血气和光泽。他闭着眼,享受她第一次主动的亲吻。
这一别,不知再见何期。她喘着粗气去剥他腰间的革带,低语中带着无尽的诱惑:“元赫,再给我一个孩子。”
查元赫浑身一颤,倒吸了口气,忙捉住她的手,“现在不是时候,等我回来。”恰时听见门窗外传来元珊焦急的唤声:“娘娘,皇上正往这边来,查将军该同其他参将一道去军营了。”他揽住她的手臂又紧了紧,站起身道:“我该走了。”
上官嫃随他站起来,目光始终不愿偏离他分毫。在她这样痴缠的目光下,查元赫几乎把持不住,咽了咽口水道:“你再这样看着我,我会吃了你。”
上官嫃瞪着又大又无辜的眼睛,说:“你不看我,怎知道我在看你?”
查元赫匆匆在她额头烙上一吻,“快去抱着小禛儿,一道送送我罢。”
上官嫃听话地点点头,刚转身,便听见殿门吱悠悠开了,内侍尖利的嗓音在声声回荡:“皇上驾到——”她收住脚步,回眸一笑,“你快走罢!过几日我要随皇上登城楼送你们出征,会把禛儿带上。”
她的纯真笑靥,阔别多年后,在这漾漾烛光中晕开来,查元赫深深看着她,将这一瞬牢牢刻在心底,记得分毫不差,才转身从偏殿阔步离去。
整个城门外肃穆庄严,无边无际的黑色铁甲,在冬日清辉下闪烁着金属的寒光。帅旗跃然在寒风中,挥舞着一个铁画银钩的“查”字。查元赫端坐在一匹通体墨黑的战马之上,身形笔挺如剑。一声低沉肃远的号角响起,查元赫提缰而行,身后的黑甲铁骑纷纷依序跟上,蹄声阵阵、气势雄浑。
上官嫃着礼服霞帔冥,与司马轶并肩站在城楼之上,为三军送行。元珊侧立在上官嫃身边,怀中抱着不安分动来动去的小敏禛。
查元赫仰目望着高高的城楼,嘴角含笑,举剑高呼万岁,余众纷纷响应,震耳欲聋,响彻四野。绵绵大雪仍然在落着,纷扬不绝,千军万马滚滚而行,踏碎了地皓雪,溅起碎冰漫天。
那一路黑甲奔腾,绵延十余里,渐渐蜿蜒至远方。
城楼上寂静无声,仿佛这一霎被定住了。上官嫃倾着身子极目远眺,舍不得收回视线。司马轶命其他人暂且退下,城楼上便只剩了他们二人。雪絮不知不觉都落了一身。司马轶侧目望了上官嫃许久,伸手替她拂去衣上的雪花,不温不火道:“天地好大,只要你愿意,可与我并肩站在九重宫阙之上睥睨众生。”
上官嫃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缓缓道:“天地好大,但并不属于我。”
“小环。”司马轶猝然抓住她的手,恳切道:“即便你与他有了骨肉我也不介意,你想要任何东西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肯留下,哪怕用帝位交换都可以,我甘愿为你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上官嫃眉尾一挑,笑道:“我要帝位做什么?莫非你想让我与长公主一样被乱箭射死?”
“这么说,你铁了心要走?”司马轶仍旧以平静如水的目光望着她,话音却微微发颤。
上官嫃叹了口气,答:“善待天下,这才是你应当做的。这天下,是用多少人命换来的,你再不能弄丢了。”
司马轶顿了许久,低声道:“若你走了,皇宫都是空的,我的余生也空了。”
上官嫃并未听见,一面抬脚转身一面不冷不热地说:“回宫吧,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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