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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还荒僻得很。见鲤鱼对“嘉宾式燕以乐”感兴趣,白秀才便一块儿把几首宴乐诗教了,又做了根芦笛,吹《南有嘉鱼》给它听。
鲤鱼听着乐曲,在水中悠然起舞,恍惚也有了几分醉意。
过了几日,江边出现了人烟。白秀才扒上船舷问舟子:“这位大哥,敢问前面可有市集城镇?”那舟子在水上飘荡半生,看惯了江里稀奇物事,见一个头上生角的白衣人扒上船来问,只吓得倒了口气,便镇定下来道:“有。再行十里,就到城里了。”
到了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江水划开田野,潺潺流入山城。鲤鱼鼓腮张鳍,一跃十余丈,向那灯火阑珊处掠去。
此时河边街道华灯初上。天色虽黑,几家酒楼妓馆却是灯火通明,街边小铺也都燃着连串琉璃灯盏。李家肉羹店飘着鸡蕈羹、鹌子羹、百味羹的浓香,一阵风来,又被后街旋炒栗子的香气盖过。软羊面店、汤包子铺聚着□□位食客,旁边还有个馄饨担子,搭卖鸭饼和胡饼。偏这软羊面店有趣,有两个弹四弦打方响的,说那魏蜀吴三国故事,食客们都听住了。
星辰明亮,照得石桥下的黑水漾起几点白光。白秀才水鬼一样湿淋淋地从桥下上来,袍袖一振,一道红光绕身窜过,又是一个浑身干爽的翩翩书生。他端起青瓷钵,一步步走到了桥上。清风吹来,满河生风,真令人心旷神怡。
离桥最近的是城中最大的酒楼晴雨阁,此时二楼包厢窗扇大开,绯绿纱帘透出数十浓妆□□的身影。里头觥筹交错,划拳不休,酒客们都已喝得浑身发热,正开窗透气。一个华衣公子揽着一个容色明媚的素衣女子,面色酡红,显然醉酒已深,叫嚷着醉话:“小红,你不会唱,换个能唱的来!”抱着曲项琵琶的粉衣小鬟羞恼起身,扭头就走。公子哈哈大笑。
两个青衣小厮上前搀扶道:“十郎,大娘子吩咐过不得外宿,宵禁前可要回去。”
素衣美女掩口道:“哥哥,你可应了奴奴了。这么大的人,难道还要听阿妈的话?”
公子摸着她玉白的颈子,醉笑:“读书上进,听阿妈的犹可。这疼惜美人,她自是教不了了。”
美女亭亭起立,姿态袅娜至极,扶着他柔柔一笑:“公子,那快随奴奴回去吧,奴醉了呢。哎,好晕啊。”说着,还用手轻轻一托额头。
华服公子踉跄起身,一手打向小厮的头:“朱娘醉了,还不同我送朱娘回去!”
酒博士一路笑脸相送,小厮又是打扇又是牵马,四个靓妆小鬟扶着贵公子和那位朱娘,闹闹腾腾地出了彩画门首,到了秋风萧瑟的街面上。贵公子被这风一吹,醺然欲呕,小厮急忙取了软羊面店一张交椅来,让他稍歇。
这公子一推小厮:“看你主子胸闷,还不拿水晶脍来醒酒!”
所谓水晶脍,就是用红鲤鱼的鳞片慢火熬汤,将去了鳞片的汤水凝成胶块切细,拌上醋和五辛。这物事亮晶晶的,酸辣提神,是冬月极好的解酒小食。可眼下东西没有,时令不对,小厮可犯难了。他上前搀着公子,告饶道:“十郎,饶了小的罢!莫说这红鲤鱼难找,天还没怎么冷呢,便是有鱼也做不得呀。”
贵公子抬脚将他重重一踹:“就要!去寻来!”
小厮挨了一记窝心脚,连连后退,口里还公子长公子短的叫着,指望这昏醉人打消了念头。
白秀才托着青瓷钵儿,正从软羊面店出来。他刚吃了碗桐皮面,带鲤鱼听那弹四弦的说唱了诸葛戏周瑜一段,冷不防便被小厮撞上,钵里的水一下泼上了贵公子的袖子。白秀才急忙护住,鲤鱼吓得把尾一甩,身影落入众人眼里。
贵公子抬手一指:“那不是红鲤鱼么?快做水晶脍来!”
小厮张手就夺,白秀才急得大叫:“作甚么!光天化日下抢人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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