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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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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狼吞虎咽地塞下两个豆沙包,喝了几口稀粥,被东方储以父爱的目光全方位沐浴了一遍之后,才穿得像一只北极熊似的被他牵出去,经由另一个伸手不见五指、岔路繁多的洞窟走到个寒风呼啸的雪谷,交给时典,又絮絮嘱咐了几句,才依依不舍地转身回去。

我黑线满头,再次怀疑他究竟怎么当上魔教教主的。

人格分裂?

时典是个长着浅灰色眼珠的中年人,鼻子和腮骨都有些歪,像是被打断又重新接上过,整张脸平平无奇,那对灰色的眼珠却仿佛一直有暴雪蕴在里头,叫人不敢小觑。

他恭敬地冲我拱手笑道:“小姐有礼了,在下名唤时典,位居四长老之末,然而身上并无半点功夫,不过是承蒙教主看得起,占个名号罢了。”又将一个香囊托在手心里交给我,“这是少主托我带给小姐的。”

我先向他还礼才接过荷包:“如期年幼经不起大礼,长老折煞我了。长老没有半分武功却能与绝世高手齐名,想必是身怀大神通的。”说罢又捏着香囊在鼻端闻了闻,其香凌冽,嗅之提神醒脑,应该就是东方厉配了给我对付发面馒头的利器。

时典看我动作,突笑道:“小姐不必着慌,摄心长老其人敦厚老实,于阴谋诡计一道并不在行,他既以认定小姐为主,就断不会对小姐施用****、以下犯上了。”

我被他看出目的,不由有些尴尬,于是讪讪一笑:“总是有备无患吧,省得我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蹲在地上学兔子跳。——长老说话也忒夸张了些,以我之见,摄心长老怎样都算不上‘敦厚老实’!”

时典摇头:“摄心长老对自己看见的事、听见的话深信不疑,单凭这一点,于我而言,已经能够算是敦厚了。——时辰不早,小姐若无别事,便就此启程吧。”

说罢便向后头等着的昆仑奴示意,高大的昆仑奴将我二人分别背起,单足一蹬雪板,风驰电掣般滑下雪坡。

扑面的劲风叫人睁不开眼,我将整个脸面埋在昆仑奴后背,心说魔教人民的娱乐精神真是高涨,昨天才刚刚考斯普雷,今天就开始滑雪度假之旅了。

明天是啥?过山车?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昆仑奴已经滑到山脚,他们利落地卸下雪板绑在胸前,又背着我们一路飞奔,越过一堵城墙之后,才将我们放到一排牢房后头。大概是因为清晨,天又冷,因此外头并没有人站岗放哨,倒是里头嚎叫讨饶声不绝,闻之如临炼狱。

时典引着我往前凑了凑,伸手一指:“小姐请向里看。”

我顺着他手指向木窗内张望。只见昏暗的牢房里,一人被五花大绑地绑在木桩上,嘴里咬着麻布,瞪圆了双眼不住闷叫,一个大汉正拿着把明晃晃的尖刀,极细致地一点点将他皮肉慢慢分离。

我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正欲转眼不看,时典却又低声道:“小姐请看他的眼睛。”

我匆匆瞟了一眼,火光映衬之下,那对灰色的眼珠仿佛含着冰冻的火。

我艰难地转开目光,问他:“你亲戚?”

时典笑道:“小姐玩笑了。灰色眼珠是埙人的特征,咱们留在北地的魔教教众之中,有近八成是埙人。——朝廷明令,灰眸埙人为异类,见之不问缘由,一律当诛。”

他扶我走远几步:“此地近水楼台,抓到的埙人多了,便发明出许多玩法,剥皮抽筋已是常见,兴之所至,聚众做一次鱼鳞剐也是常有的。——请小姐先随我出城吧,在这里待久了,在下心里别扭得很。”

我点头答应,昆仑奴再次背起我们飞速离开,来到离城约有十余里的郊外时,他才放心地下地漫步。

时典撸起层层衣袖,给我看胳膊上坑坑巴巴的旧伤:“埙人除当街处死之外,还常常被当做粗使贱奴,随意交易,稍有小错便致丧命。我爹娘是蓄养的家奴,我生在一户私塾先生家中,自小便被烙上印记,任意折辱。我不甘命贱于斯,于是苦读诗书,乔装冒名赴考,有幸得中秀才,却在放榜时被众人发现。众位文人指我辱没圣贤书,竟围而殴之,我险些丧命,幸而巧遇教主,才得以捡回一条性命。”

他放下袖子,看着我笑道:“小姐有何感慨?”

我想了想,却问道:“魔教过去以什么为生,现在又以什么为生?”

时典坦然道:“过去倚仗烧杀抢掠,现下亏得前教主与教主英明,亦在中原各处积下一点薄产,但说主要的营生,还是药物、武器、雇凶三种。”

“药物是指各式毒药?”

他眼睛也不眨:“除了毒药,五石散一类的幻药亦是大头。”

我点头:“长老要我看扒皮酷刑,又痛说家史,不过是想说一句天下乌鸦一般黑。然而魔教既有正当营生在手,却仍沉迷谋财害命的勾当,只这一条,长老便是无法洗白的,那还有什么好说?”

时典笑一声:“埙人天生灰眸,纵是易容也无法掩盖,中原人士见了便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咱们又哪能做什么正当营生?唯有躲在这不毛之地苟且偷生罢了。然而人生而平等,谁也不比谁高贵半分,却凭什么视我们为猪狗?因埙人视人命如草芥?我们也并无他法,苦寒之地,又怎能将宝贵的口粮分给自己的敌人?正道人士生在富庶之地,饱读圣贤之书,然而见了魔教教众,不也是不发一言便拔剑相向?归根结底,不过是党同伐异罢了!他们似城里那帮蛮人一般,将我们烙上个非我族类的印记,便可以随意打杀,全不顾我们是否该死!”

顿了顿又道:“而且,若是中原人无欲无求,我们纵有千般机巧又如何能卖得出去?我们不做这些营生,自有人顶上,又怎么能赖我们?”

我反问:“魔教难道尽是见不得光,只能躲在山中的埙人?”

“非尽是埙人,然境遇相同,俱是不见容于世上的可怜之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遭区区白眼便要拔刀相向的并非义士,而是恶人。”

时典面色一肃:“什么是恶人,什么是善人?若心存恶念的即为恶人,那么世上岂余善人?我们买卖暗器硝石是恶人,那么买了暗器去暗箭伤人的又是不是恶人?既然用暗器的是恶人,那么正道之中擅暗器的门派是不是邪道?他们使用暗器又非邪道,评定的标准又是什么?是因他所杀之人均是魔教中人,换句话说,均是生在苦寒之地,不得不靠制作暗器聊以果腹之人?用暗器的却要杀造暗器的,这却是什么道理?”

我张口结舌,继而苦笑:“长老是诡辩的高手,我现在知道,长老为什么会位列四长老之列了。——如此争论却是没什么意思,纵是我嘴上说不过你,心里还是别扭的。待独处时再想一想,便会知道您在强词夺理。所以关于魔教人性之争,还是到此为止吧。大不了我在教主面前复述时,装出副茫然迷惑的样子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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