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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老爷那耳光一下去原本有些后悔,这些年来,他虽偏疼余婉,心疑幼桐的身世,可无论如何,到底是养育了十几年,若非方才幼桐的话语太狠厉,他也不会一时冲动下这样的重手。可心里才刚刚后悔着,就听见幼桐在那里得意洋洋地说起余婉的事。余老爷心里头的火气顿时又噌噌地冒了上来,怒道:“你…你这不孝女,那可是你亲妹妹。”
“笑话!”幼桐哈哈大笑,笑得浑身酸痛,笑得连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捂着肚子斜靠在床上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待她终于笑罢了,才终于擦了擦眼角,一脸荒唐可笑的神情,摇头道:“余老爷,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单纯了。姐妹?我跟余婉?您还真相信那些年我们在你面前演的那些戏?从我娘过世起,我跟姨娘她们就是不死不休的死局,若不是我够警觉够狠,这会儿只怕早已尸骨无存,您还真觉得我们之间有姐妹之谊?”
见余老爷一脸不信,幼桐也不气不恼,只漠然道:“余家大小姐早已溺死在钱塘湖里,我而今日子过得不知多好,本不愿再提及旧事,可既然余老爷你不信,我还非要跟你说道说道才好。当然,您也可以不信,当我说笑也罢,冤枉她们也罢,左右这些都与我无干。你心里头从未当我是你的女儿,我而今自然也不会认你作父亲。”
说罢,又将崔氏过世后余婉两母女如何暗算陷害下黑手,到后来她与徐渭婚事渐近时又如何给她下药,怂恿府里花匠私闯香闺,欲捉奸在床之事一一道来。余老爷嘴里直说不信,可幼桐言之凿凿,就连事发的时间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由不得他不信。
幼桐话说得多了,身体也支撑不住,再也没有气力跟余老爷吵架,一歪头就倒在了床上,沉沉睡了过去。余老爷发了半天呆,好不容易才醒转过来,欲再问幼桐几句,一低头,才发现她早已熟睡过去。
浓眉长眉下的那双眼睛闭上后,此时的幼桐看起来完全敛去了方才的强硬,眉眼和轮廓与崔氏如出一辙,就仿佛二十年前,他在清河湖畔的惊鸿一瞥。白衣长裙,笑意盈盈,一晃就是二十年……
幼桐这一觉又睡了一晚,第二日早晨醒来的时候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杜鹃却还是只肯喂她喝些粥,说是肠胃一时半活儿受不住。幼桐也无奈,三两口喝了一碗粥后,精神也渐渐好起来,随口问起余老爷的去处。
杜鹃低声回道:“老爷昨晚上久病复发,而今还躺在床上歇着,早上大夫来看过了,说是得好好休息。”
幼桐“哦”了一声,低头没再说话。
她身体底子好,虽说这些天接连着受了这么多罪,但调养了几日,却是在渐渐好转。只是心里头到底担心徐渭,她失踪这么多天,他必是发了疯地寻找……想到此处,幼桐便有些坐不住了,转头对杜鹃道:“扶我去老爷屋里,我有话跟他说。”
杜鹃迟疑了一下,想了想,犹豫着道:“小姐,要不,我先去跟老爷通报一声。”昨儿幼桐跟余老爷吵得厉害,连走廊里也听得清清楚楚,想来余老爷忽然旧病复发也与此有关。杜鹃这会儿已经再不能把幼桐当做以前温温柔柔的大小姐看了,心里头早已存了些惧意。
幼桐没作声,杜鹃见状,赶紧低头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她又折返了回来,一脸难色道:“老爷这会儿正睡着,要不——”
“你给我去找个人过来,”幼桐低头看了看身上,见腕上还有个镯子,是当初两家定亲时徐夫人送的,一狠心就褪了下来,递给杜鹃道:“把这个当了,换些银子,再帮我请个得力的人,去京城徐家送信。”
杜鹃哪里会看不出这个镯子的价值,不敢伸手接,低声道:“小姐,您若是要用银子,奴婢这里还有些,哪能让你去当东西。”说罢,起身去墙边的柜子里取了个包袱出来,从里头翻出个小布包,一层层打开,里头赫然存着几个小元宝和一些碎银。
幼桐也晓得这定是她多年的积蓄,心中微微感动,点头道:“行,你且先借我些,等我回去之后再还你就是。”
杜鹃笑道:“小姐您别跟奴婢客气,能帮上您,奴婢就欢喜不尽了。”
幼桐笑了笑,没再多说,只叮嘱她怎么找人,先付多少钱,等报完信之后再付多少。杜鹃仔细听了,俱一一记下,尔后才退了下去。
65、陷害
到中午时分,杜鹃回来报说一切已经办妥当,幼桐方才暂且松了一口气,尔后便只有慢慢等了。按正常时间算,这边送信的人怕是速度要慢些,但明儿总该能到,徐府那边,想来也很快就能得到消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晚上就能回家了。
回家!一想到这个词,幼桐心中忽然生出一种难得的踏实感,她现在也有家了,她的家在徐府,在有徐渭的地方,无论她去了哪里,无论多久,他总会在家里等她回来。
中午喝了碗肉粥,幼桐身上似乎多了些力气。杜鹃也传来了余老爷的消息,说他已经醒了,一会儿请幼桐过去说话。幼桐这时候却不想见他了,只说自己要睡午觉,不肯过去。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阵,忽听到门口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刚睁开眼睛,就见杜鹃一脸为难地走到了床前,小声道:“小姐,老爷过来了。”
幼桐眉头皱了皱,伸手摸了下还有些肿胀左脸,咬咬唇,等了好一会儿,门口的余老爷脸色难看得眼看着就要发作了,幼桐方才缓缓坐起身,不耐烦地说道:“你请他进来吧。”
杜鹃总算松了一口气,赶紧转过身将余老爷请进屋,又借着去倒茶的借口退了出去。等屋里只剩他们父女二人了,幼桐这才淡淡地瞥了余老爷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余老爷找我有何事?”
余老爷脸上一阵青白,眸中闪过一丝狼狈,不悦地看了幼桐亮眼,想责问她什么,但终究忍住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气,低声道:“你把婉儿藏在了哪里?”
幼桐早料到他定是为了此事来找自己,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转过头来朝他看了一眼,摇头,“余老爷,您觉得,我会这么乖乖地把余婉交给你?”
“你想怎么样?”余老爷的声音顿时有些高。
幼桐忍不住又笑起来,一面笑一面摇头,道:“余老爷,您可真是越老越沉不住气,年轻时候那些算计都去了哪里,难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说起来,余婉可真不像你女儿——”幼桐故意停了停,斜着眼睛朝他看过去,见余老爷眉头一拧,心中又一阵冷笑,“她那五官轮廓,哪有一丝一毫长得像余家人,还有那脾性——不是我说,姨娘的脑子多少还算聪明的,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刁钻又蠢笨的女儿来,被我耍得团团转。您老人家就那么确定,她果真是您的种?”
余老爷顿时气得脸色发青,怒道:“你莫要胡说八道,这种事岂是可以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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