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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殊黛和姜筱山同房的次数屈指可算。每一次,于殊黛都会把过程详尽地记录在日记上,这似乎是她的一种发泄方式,她婚后三个月的日记,笔迹已经很随性潦草了。
她和姜筱山在储藏室里做过一回,当着姜筱山师兄的面,他这个师兄,与世隔绝,连姜筱山的父亲都不知道他幽居在姜家老宅里,他以为他从他们巴黎的工作室离开后就回了老家。
姜筱山的师兄叫程浪,程度的程,海浪的浪。
没有人知道姜筱山的所有作品都出自程浪之手,也没有人知道他和程浪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肉`体关系。
于殊黛发现了这两个秘密,她崩溃了。她和姜筱山大吵了一架,姜筱山根本不在乎她的威胁,她要曝光程浪代制的秘密就去吧,到时候连她的名声,她父母的名声都一起连累,所有人都脸上无光。他无所谓。她要离婚,那也随便,他们两家要是因为这件事决裂,世代交情陷入僵局,他也不在乎。
姜筱山仿佛是一个根本没有自我人生意义的人,他对自身冷暖,吃穿用度,流言蜚语,甚至婚姻大事都不在乎,全交由别人安排,别人做主,他此生唯一的一个目的可能就是光复祖辈技艺,振兴家族传统。
于殊黛最后还是没有走,也没有离婚,她对姜筱山失望透顶,转而将自己的所有浪漫爱情的幻想寄托到了程浪的身上。
程浪比姜筱山更具有人情味,他是高兴的时候会笑,烦闷的时候会生气,苦恼的时候会发脾气的活生生的人,但他也有他的缺点,他离不开酒精,离不开他的玻璃。于殊黛好几次怂恿程浪和她私奔,她都计划好了,搭哪班火车,走哪条路线,去哪里另谋生路。他们可以去大理隐居,她有足够的积蓄租一幢房子做工作室,以程浪的手艺绝对能一炮而红,到时候她就会脱下姜筱山妻子的外衣,她就是程浪的爱人了,她会利用亲戚的人脉,同学的关系让程浪比姜筱山更知名,更出色,她要给他冠上更多的头衔和皇冠。
程浪拒绝了她,他会和于殊黛一起抽烟打发时间,闲谈些话题,聊到他自身的处境,他总是一笑而过,仿佛没什么可抱怨的。
于殊黛起初怀疑程浪有什么把柄在姜筱山手里,但后来,她弄清楚了,姜筱山抓住的不是程浪的极恶罪状,他抓住的是一个人最柔软,最脆弱,最敏感的感情。
程浪爱姜筱山。他留在老宅,成为他的影子,完全出于自愿,他用自己的才华完成姜筱山的梦想,姜筱山和他吵架,他总是沉默不语,任他谩骂,低着头喝酒,等到姜筱山骂累了,他就揽过他,轻轻亲他的嘴唇。他们好像爱人一样,一个单相思的爱人和一个不爱任何人,爱的只是成就感,名誉,地位,父辈的旧梦的人。他不会离开。他离不开。
于殊黛撞见过程浪和姜筱山做爱,晚上,他们在储藏室里交合,两人都赤条条的,不锁门,有时还不关门,那似乎是程浪的主意,他在占有姜筱山的时候显得很粗暴,他会捆住他的双手。姜筱山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程浪看上去也很悲哀,他会去吻姜筱山,吻他皱着的眉头,紧闭的嘴唇。
于殊黛的幻想又破灭了。
情事被撞破后,姜筱山对程浪提出了很多变态的要求,他会要求程浪和于殊黛做爱,要求他扮演一个鬼魂,夜夜去和一来宅打工的女实习生谈恋爱,姜筱山会躲在与储藏室一墙之隔的浴室里偷窥。
于殊黛曾以为程浪和她发生关系是因为他回心转意,可她发现了墙上的那个洞,那个用来满足姜瓷洲变态欲`望的洞。
这时候,她对任何人都不再心存幻想了。她的灵魂奄奄一息。
而那个女实习生后来离开了姜家,听说她怀孕了。
看到这里,程浪拧拧眉心,休息了会儿,他给外婆罗颜灵打了个越洋电话,东拉西扯了一通,怀念起了自己的母亲。
罗颜灵有两个孩子,女儿学了美术,大三的时候怀孕了,和当时的男友分手后生下了孩子,她给孩子取名叫程浪,和孩子父亲的名字一模一样,一个只在晚上现身,温柔地爱着她的神秘男人。她总说要去找他。
程浪继续看那些日记。
姜筱山,于殊黛和程浪活成了老宅里的三缕幽魂。储藏室大约是家里唯一有活力和生气的地方了,只有在这里,姜筱山的眼神才是平和的,既没有对程浪的怨恨嫉妒,也没有对自身的不满自卑,好像只有在这里他才能什么都不去想,在性`爱中他能获得一定程度的释放。程浪的灵魂却好像连做爱时都是游离的,唯有在聚精会神制作玻璃时才会闪现,那时刻里,他的眼睛是那么的明亮,他的双手是那么的灵巧,臂弯是那么有力。他像万能的造物主,能创造一切。姜筱山只是破坏,破坏不成形的玻璃,破坏程浪的人生,他恨程浪,但他也离不开程浪,程浪走了,他就什么都不是了。于殊黛的叙述变得越来越轻蔑,她也什么都不在乎了,在得知自己怀孕之后,她自杀过一次,生产时难产了,流了很多血,后来姜瓷洲还是出生了。程浪在姜瓷洲出生的当天做了一块血红色的玻璃,摆在了储藏室里。
老宅里并没有因为一个新生命的降临而迎来更多的朝气,于殊黛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姜瓷洲,她一度以为他是程浪的孩子,姜筱山带他去做了亲子鉴定后,确认是他的亲生孩子,于殊黛更加的不知所措。她整天做噩梦,靠安眠药入睡,她拒绝接触姜瓷洲,哪怕是看到他,她就要窒息了,姜瓷洲对她来说,是一根刺,是镜片上一个永远擦不掉的污垢,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他的诞生是源于一场多么混乱多么不堪的关系。
程浪抱着姜筱山,姜筱山压在她身上射`精,她时常梦见这个画面。
姜筱山也不喜欢姜瓷洲,他想尽办法折磨他,不给吃,不给穿,他教他烧玻璃,也用玻璃烫他,打他,程浪倒很关心姜瓷洲,但对姜筱山的虐待,他也无能为力,有一回,姜瓷洲被姜筱山塞进麻布袋里活埋在了后院,程浪把他挖了出来,他抱着吓坏了的姜瓷洲安慰了好一阵,他还去和姜筱山吵架,这是于殊黛头一次见到程浪主动和姜筱山争执。
那场大吵的结局是程浪大醉,再没管过姜瓷洲的事。
程浪是创作上的绝对强者,他也是感情上的弱者,绝对的输家。于殊黛看透了。
姜瓷洲小学时就被姜筱山送去读了寄宿学校,每个月回来一次,孩子长得快,一月不见,变化许多,有时于殊黛在家里看到姜瓷洲,会吓一跳,还以为家里进了小偷,这事以一种调侃的口吻出现在日记本上。姜瓷洲的眼睛越来越有姜筱山的风味了,但他的眼里没什么戾气和不满,他是逆来顺受的,唯唯诺诺的。
写到这里,于殊黛的语句已经不甚连贯,读起来有些跳跃。程浪看得比先前费劲,不过日记很快就进入了尾声,在一些不明所以的谵语后,程浪读到了最后一篇语句还算通顺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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