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次讨论中,将军曾告诉我,乌萨斯对于感染者的压迫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我其实···并不是很认可这句话。”
“因为若是历史注定如此,为何感染者的血肉工矿厂仅存在于乌萨斯境内呢?在其他的国家里,感染者的遭遇依旧凄惨,但从未有一个国家可以将感染者压迫到如此程度···所以,我不认为乌萨斯感染者所处的现状是一种必然结果。”
“将军提到过,让我从这个国家的产业与运作模式来进行分析现状。这些知识与历史,曾经受过历史教育的我并不陌生。如将军所言,从先帝开始,乌萨斯整个国家的运转,就是建立在大量的矿石开采以及庞大的军工产业之上的。”
“从乌萨斯广袤的土地上开采源石等矿物,再通过重工业进行精炼,制作精炼源石等昂贵矿物。再将它们出口到国外,换取高额利润,这是乌萨斯在国际贸易中的主要收入来源。”
“然后,乌萨斯当年走上强军之路,也在国内建立起了庞大的军工产业,以维持乌萨斯强大的军力。”
“矿石开采与军工产业链在国家生产中的重要地位,构成了乌萨斯异于他国的生产结构。相较于炎、维多利亚等国,乌萨斯的重工业和军工业在经济中的占比实在是过高了。”
“这样的产能结构还导致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乌萨斯的基础生活资源,比如粮食和衣物等生活物资的产出额,相比其他国家来说,要更加贫乏。”
“毕竟正如将军所说的那样,乌萨斯大部分地域都地处偏寒,轻工业产能肯定是较低的,不可能与维多利亚之类的国家做比较。这样不管是依赖进口还是自己办厂,乌萨斯的生活物资成本,肯定是泰拉诸国里面最高的一档。”
“而乌萨斯的主要产业,尤其是矿物开采,都需要占用大量的···劳动力,这是将军所用的词汇,我认为非常恰当。”
“而偏偏在泰拉大陆之上,矿物开采是一项非常危险的工作,尤其是源石粗矿的开采。除非穿戴装备齐全的隔离服,携带有优质的工具,否则感染矿石病的概率就是百分百。但若是给矿工配备先进的隔离服和工具,又会极大增加矿石开采的成本,减少帝国在矿石开采行业的收入。”
“那么,既然矿石开采需要承担高额的感染风险,乌萨斯政府自然会选择让感染者来完成这项工作,来削减矿石开采的成本。”
“感染者不可能自愿去参加挖矿这种劳累又危险的工作的,帝国又需要大量的劳动力来维持这一产业,否则连国本都会为之动摇。那这个时候,帝国就会大量抓捕感染者,强迫他们从事于这些危险的工作。”
“想要大量抓捕感染者,又不能在社会范围内引起太大的社会混乱。为了这一目的,早在先帝时期,皇室与贵族统治阶级,就开始在国内进行群体分化,挑动普通人对感染者的仇恨,将感染者群体孤立起来。随后甚至是出台了法案,将感染者彻底变成了下贱的牲畜。”
“不过,虽然这些法案是先帝制定的。但如将军所言,先帝在位的时候,由于乌萨斯对外战争屡战屡胜,掠夺了大量资源的同时,也通过战争,为这个国家确立了极高的国际地位。战争的掠夺,和重工业的蓬勃发展,给这个国家,带来了巨大的发展红利。”
“那个时候,乌萨斯国内的经济压力不算大,政府和皇室也没必要去侵占感染者的生存空间。加上战争时期,感染者士兵也能在战场上提供意想不到的助力。所以,那时感染者虽在法律上的地位低下,实际上政府对感染者的态度,却与大炎等国家别无二致,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一切的改变,都是从血峰战争失利,‘大叛乱’之后开始说起···”
“血峰战争的失利,暂时截断了乌萨斯的军事扩张之路,国家不再对感染者士兵有更多的需求,也无法再通过战争给国内掠夺资源。而‘大叛乱’一事,新帝确实依赖这一次清洗行动收拢了军权,但是引发的贵族叛乱,也给乌萨斯的经济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乌萨斯多年对外战争胜利所累积起来的经济红利,消失了。”
“自那以后,在乌萨斯皇室和贵族的眼中,这个国家,已经没有了供养感染者的经济‘余韵’了。原本形同虚设的感染者抓捕法案,突然被严格地执行了起来。”
“大量的感染者被捕入狱,押送至雪原之上的矿场中被迫劳动。矿场惨无人道的剥削方式导致了大量感染者的死亡。在这些事情发生的初期,许多尚有良知的平民和知识分子一起,组织了大量示威游行活动。意图劝说帝国改变对感染者的政策,为感染者争取生存的基本权利。”
“然而···先帝时期埋下的伏笔,也在此时发作了。”
“长期的政治宣传,乌萨斯对社会群体的分化已经完成···单凭那些有见识有良知的乌萨斯平民以及知识分子,根本掀不起什么浪花。”
“这场席卷乌萨斯西境的游行活动,以及同期发生的感染者叛乱,被帝国以残忍的手段轻而易举地镇压。”
“自这件事情以后,就算有人依然对感染者抱有同情心,他们也不敢再在明面上说出来,公开支持感染者了···”
说到这里,塔露拉的手已经因为攥得过紧,指甲刺穿了她的皮肤,鲜红的血液顺着她手指的缝隙流淌下来,滴落在脚下的泥土里。
“只要牺牲感染者的生命与权益,就可以维持乌萨斯的‘强大’,以及统治阶级的荣华富贵。甚至连普通的乌萨斯市民,也可以因为死去的感染者不会再与他们竞争本就不多的社会物资,而活得更好。自然所有人都不会去在乎感染者的生死···”
塔露拉越说,德雷克眼中的赞赏之色就越加浓厚,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可以将乌萨斯当前的社会结构和社会发展史认识得如此通透,足以证明她的能力了。
当然,这些东西也不是塔露拉短短几天就想得到的。早在公爵府,她接受相关教育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上述问题。
从公爵领脱逃的时候,她也是怀揣着梦想,立志去改变这一切的。
不过,在雪原上的摸爬滚打,让她渐渐意识到这份梦想实在太过遥远,便将自己的理想一变再变。同样,长期与社会底层群众打交道的经历,虽赋予了她管理部落的卓越才能,但也将她的思维逐渐束缚起来,让她慢慢‘遗忘’了这部分知识。
毕竟你不可能和一位感染者老农谈什么社会历史,你能谈的只有该怎么好好种地。
有所得,必然也会有所失。或许原着中塔露拉的初心,也就是在这样的过程中,被她一步步遗忘的。
毕竟这些知识不能变出面包和棉花,来养活她领导的感染者同胞。为了追随她的人们,她总得活得‘现实’一些,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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