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望宸听到她的话,笑的更还欢快了,带着满满的少年意气。这也感染着澄凉,她不禁露出了一个淡而不显的微笑,只是天黑,李望宸没有看到。
李望宸与她并肩走在路上,心想这小道士虽然性子冷淡了些,也不通人情。他怜悯她忘情失心,但是她年纪还小,涉世未深,等她慢慢在这红尘中修行,她终归能领悟人间真情。
澄凉虽然心中感佩他对抗命运的勇气,掌握未来的本事,但是她也不免觉得他有些狂妄自大。
其实她心中还是介意方才他眼神中流露出对她的怜悯。他是天之骄子,从未经历过她的经历,没资格对她下定义。
就这样,一个自信满满,一个心事重重,二人走在路上,各怀心思,不知不觉就到了村后墓地。
澄凉也不怕被看到了,她像上次一样,先从布兜里拿出需要用到的东西摆好,接着拿出绘浮生,放出了画卷里的窕娘。
李望宸看到画卷上的女子突然变作一道白光落了地,仔细一看,地上却没有踪影。
他到底只是凡夫俗子,看不见魂灵。但是窕娘是鬼魂,她出现后,李望宸藏在衣服里,挂在胸前的,澄凉借给他的雷击木牌上的符文便发出金光。李望宸虽然看不见窕娘,但是他感受到胸口传来的热意,便知道窕娘已经在这里了。
窕娘甫一落地便冲着澄凉行了个大礼,澄凉侧身避开她的礼。
窕娘激动地说:“道长,多谢道长成全孤魂,了了窕娘的心愿,道长大恩窕娘唯有来世来再报了。”
澄凉看着她,说:“我答应了你的家人,会还你清白。”
窕娘感动地说:“多谢道长。就如道长所说,我这一生已经走到尽头,什么爱恨恩怨也都随着窕娘入了土。如今我早已不在乎什么清白,但是,我实在不忍心让毛毛有一个不光彩的娘亲,让他以后被人指指点点。所以,若道长真的能还窕娘一个清白,窕娘不胜感激。”
澄凉的脸上依旧没有泛起丝毫波澜,这几天她已经听了太多感激的话。她做这些也不是为了别人的感激,只不过是了解因果罢了。她只了句:“你该走了。”
李望宸看不到窕娘,于是他只看到了澄凉在自言自语。
窕娘飘到香案后,她知道这回是真的要走了,她的心中充满感慨,有与丈夫的恩爱甜蜜,有对幼子的担忧挂念,还有对眼前这位道长的无限感激。唯独没有恨,她曾经恨过,但是临别之际,她不愿分出心神给那些豺狼,只愿想留恋牵挂之人。
澄凉烧了一张符纸,用木剑挑起,接着轻念:“孤魂窕娘,澹州人士,生前被人陷害致死,魂魄无所归依,受人操控。然其虽受制于人,但心中善念尚存,良心未泯,从未害人。愿冥府阎罗诸王念其仁善之心,保其来世富贵无极,长寿安康。”
澄凉烧的符纸能下通地府,这算是给窕娘求情,让她来世能托生到一个好人家。
接着,澄凉又念起了《太上救苦经》,经文被桃木剑指引,化成金光缠绕着窕娘。
随着经文的缠绕,李望宸似乎也看到了金色符文中间的窕娘,他更看到了指引符文的道长。
李望宸第一次见这奇景,心中不免震撼。
只见澄凉负剑而立,剑指抵唇。她施法既没有没有故作高深的动作,也没有诡异神秘的舞蹈,只是轻念经文,声音如山泉般缓缓流入心中。
被金光映衬的道长,此刻如琅嬛碧落中遗落的仙子,身姿飘渺,衣袂翻飞。
窕娘的身影逐渐消失,她最后朝自己家的方向望了一眼,离开了这眷恋的人世。
澄凉施完法术,放下了剑指。她抬头看了看月亮,想起自下山后这短短时日中发生的事,也令她心中升起了些许感慨。
她从前接触的人,无非就是她的同门,再有就是凝云山下的商户。她这次出来历练,却见识到了与以往不同的人世几态。有荣华锦绣,真诚意气如李望宸,有经历凄惨,悲郁难平如窕娘。以后她还会遇到哪些人,经历什么事,她心中竟也多出了几分隐秘的期待。
师父,我好像有点明白您让我下山的意义了,这不仅是为了惩奸除恶,帮助别人,也是一场找到自我的修行。
李望宸见她傻傻看天,心想,这姑娘怎么老是愣神。
他走过来,开始帮她收拾起来,说:“别看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了,明天一早还要出发赶去临浀呐。”
澄凉听到他的话,也来收拾东西。
李望宸悄悄打量她这心事重重,老成持重的的模样,哪里有半分属于少女的轻松娇俏。于是说:“这几天又没吃好,等进了临浀城,我带你去吃澹州最有名的螃蟹和荔枝怎么样?”
澄凉的心思果然马上被吸引过去了,她问:“我吃过螃蟹,挺鲜的,就是肉少了点。在山里的时候我和师侄们有时也会在河里抓螃蟹还有钓虾。不过我没吃过荔枝,只在树上看到过,说它‘世间珍果更无加,玉雪肌肤罩绛纱。’”
果然,只有谈到吃的,她才会露出少年人的稚气。不过,师侄,原来她看起来人小,辈分却这么大嘛?难怪她总是一副老神在在,少年老成的样子······
不一会儿,二人收拾好了,往回走。
李望宸边走边说:“天下螃蟹,以澹州最佳,如今又正是吃蟹的季节,那一个个大闸蟹肉肥膏黄,岂是别的地方能比的?一次连拆好几只,用蟹粉蟹黄蟹肉炒成秃黄油跟面条这么一拌,别提多香了。还有那白糖罂的荔枝,肉满核小,一口下去甘甜味美。还有澹州的炜鸡头米,茉莉方糕,炸熏鱼,好吃的数不胜数。唉,真是说着就让人流口水了······”
澄凉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拉着他加快了脚步,说:“你别说了,我们快走吧。”
李望宸任由她拉着,看她这副馋猫样,忍不住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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