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香甜好梦,林隽次日起来梳洗,早有芙蓉捧着衣裳进来,道:“姑娘打人来说,让大爷请过安后,去瞧瞧咱们家的房子工匠修缮的进度如何。”黛玉素知下人常常欺上瞒下,哪家哪户都有许多奴大欺主之事生,是以须得林隽亲自监察一番方能放心。
林隽一面用青盐擦牙,一面道:“知道了,过后我顺道在外头用饭。”
芙蓉嗔道:“外面的东西不干不净,怎么能吃?燕窝粥早熬上了,等大爷请安回来,吃过再出门,又不费事。姑娘才给大爷做了个素色的扇套儿,我给大爷配上了,出门仔细些,可别破了丢了,反叫姑娘伤心。”
说得林隽一笑。
去给永辉大长公主等人请过安回来,又去看了黛玉和林秀,坐在一处用了粥饭,林隽便回禀了王侯夫人一声儿,带着小厮家人骑马出府,径自往林家的宅子奔去。
林家的宅子与永辉大长公主府隔着两条街,骑马一刻工夫便到了。
林隽乃是头一回到自己家,下马后,抬头看着,上头挂着一副匾额,书以“林宅”二字,倒没显得如何破旧,门口的石狮子也干干净净,就是朱漆大门上有些斑驳。
林隽叹了口气,不知什么时候林家才能称之为府,到那时才算光宗耀祖。
关于这一点倒有些像清代的风俗,关于府邸宅第都有极严格的规定,只有亲王府、郡王府乃至于公主府、国公府等方能称之为府,而且一律是皇产,匾额上都会大书“敕造”二字,余者一般公侯伯子男的封爵,以及一至三品官员住宅只能称之为宅、第,大多是自己建造购置,少数是皇帝赐予,一如靖安侯府,便是上皇登基后敕造为府。
王锐早带人迎了进去,笑道:“因年年都有人守着,还有一笔修缮房舍的银子拨过来,故此咱们家并不如何破败,但是久不住人,没有人气儿,显得花柳无颜,燕莺无语,只要略作修缮,一个多月就能住进来了。”
林隽听了,淡淡一笑,道:“倘若时时修葺,也不至于此。”
修缮银子被下人贪墨,大家心知肚明罢了。
他们刚刚进京,兼之先前的下人留守宅院,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们年轻主子不好料理,只记在心里,等林如海回京后再行处理。
听林隽这么一说,王锐不敢则声。
林隽一路走来,绕厅过阁,穿花度柳,精致之奇,不让江南小筑,但着实寥落,分外苍凉,点头道:“假山并无破损,水池倒有些淤积了,叫人疏通疏通,姐姐最喜养一池荷花深秋时听雨打残荷之音。其余各处的花木,枯花拔掉,落叶扫净,重新移栽修剪一遍即可。粉墙朱门均已暗淡无光,却得重新刷一遍,屋顶的瓦也得换了,仔细各处漏雨。”
在宅子里逛了一遍,里里外外都看了,林隽又慰问留守宅院的家人,谢过修缮房舍的工匠,叫张桂拿十两银子出来张罗了五桌酒席与他们吃,喜得众人再三感谢。
林隽不会光赏赐,顺势在言语中淡淡地敲打了一番,方离开府邸。
送走他后,下人们都吁了一口气,王锐从袖子里拿出手帕擦汗,眼里透着精光,别看这位大少爷年纪小,可心思精明,什么都瞒不过他,留守宅院的下人贪墨了十几年的修缮银子,怕是保不住了。他也得小心谨慎,不能落了个晚节不保。
却说林隽翻身上马走过一道街,因天气着实炎热,阳光烁金,他一手捏着马缰,一手拿着折扇遮脸,正行走间,忽听头顶有人叫道:“林兄弟,林兄弟!”
听到有人叫唤自己,林隽暗暗诧异,除了刘荣和柳湘莲外,他还认识谁?
拿开头上的折扇,林隽抬头眯眼,只见一家酒楼二楼窗口有人对自己不断挥手,但因逆光而看,只觉得影影绰绰,却看不清到底是谁,口音倒是挺熟悉。
那酒楼上面书着太白楼三字,倒也十分清雅别致。
一时想不通是谁,他索性下了马,带人上去。
刚踏进二楼,便被人一把抱住,大笑道:“好兄弟,我听我妈和妹妹说你进京了,没想到昨儿听说,今儿就见到你了。”
不是别个,却是薛蟠。
此时的薛蟠比先前高了许多,模样儿也越出息了,但酒色之气十分浓重。
林隽淡笑道:“真真算得上是他乡遇故知了。”
“我就烦你们这些人说话文绉绉的。”薛蟠放开林隽,拉着他往雅间里走去,“今儿下头孝敬了极好的瓜果菜蔬,我叫自家酒楼里的厨子特地做了一桌好席面请客,再没想到竟会遇见你,顺势就对着窗口叫你上来。”
顿了顿,薛蟠扭头看林隽,笑道:“宝兄弟也在呢!”
林隽一愣。
雅间湘帘卷起,竹门打开,里头在座的人纷纷起身相迎。
林隽见到其间有冯紫英,还有两个年轻公子并不识得,最后一个却是昨日擦肩而过的少年,不觉又是一怔,看他长相气度,衣着打扮,倒很像原著中描写的贾宝玉,当真是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
“宝兄弟,莫不是你连自己姑表兄弟都不认得了?”薛蟠得意地道。
宝玉早已暗暗打量林隽,见他生得不同凡俗,今日穿着玉色蝉翼纱袍,束着银冠,嘴角含笑,眼中蕴秀,更有一种出尘脱俗的态度令他心驰神往。
宝玉忙道:“昨儿回去得太晚,未曾见过林弟弟,实是憾甚!今日一见,才知道何谓天下之大,我竟是万万不及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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