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里的罂粟花第五章(2o)2o19-o4-o6这一切,值得么?当何秋岩对我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也在问我自己。
“你何曾宽恕过得罪你的人呢,艾立威?不,我想我应该叫你曹虎,对吧?”
我知道这小子讨厌我讨厌到了骨子里,我对他又何尝不是一样呢?这小子是个愣头青,热血但过于自我、做事不计后果但同时也刚愎雄猜……但这些都不是我讨厌他的理由;我讨厌他,单纯因为他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不经意间结结实实地戳到了我的痛处。
原先我跟这小子之间明明是我的唇枪舌剑每每都能占上风,再加上夏雪平那女人似乎确实对我产生了信任、于情于理都会帮着我说话,因而之前的时候每次我都可以把这小子气得快要呕血;但是最近这小子的心理承受能力似乎有了质的飞跃,彷佛从哪里练了一套金钟罩、铁布衫似的,对我的话语攻势竟表现得不痛不痒,并且这几次他竟然敢主动招我、对我挑衅,偏偏大庭广众之下,我又没有办法还击回去……这小子当真可恶!可恶至极!或许他真是上帝派来折磨我的,并时时刻刻提醒我:gadrel,你现在经受的一切痛苦,都是你自找的,你活该……是啊,我活该。
我是艾立威,也是曹虎。
只是有的时候,我觉得我已经忘了曹虎是谁;我一直以来,原本觉得“艾立威”
只是我扮演的一个角色,可渐渐地我也搞不懂,艾立威到底是谁;以至于我现在也已经迷失了,看不清楚我究竟是谁。
此刻的何秋岩,依然把他的枪口对着我。
我放下手中的书,转过身回过头看着他愤怒得肌肉紧绷的脸,让我有些想笑:“你不累么?”
他用着一贯恨不得扇我几个耳光的语气,磨着臼齿对我说道:“你已经是笼中困兽了,还我累不累?你这人可真是婆婆妈妈的!而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可他不知道,我的这个习惯性的笑,其实是一种掩饰;“这一切值得么”——这个问题,我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我正转过头,想着背对着他说一些能够刺激到他那敏感神经的话语时,这阅览室该死的音响里,忽然传来了黑胶唱片上那支熟悉而悠扬的歌:“蝴蝶儿飞去心亦不在凄清长夜谁来拭泪满腮是贪点儿依赖贪一点儿爱旧缘该了难了换满心哀怎受得住这头猜那边怪人言汇成愁海辛酸难捱天给的苦给的灾都不怪千不该万不该芳华怕孤单林花儿谢了连心也埋他日春燕归来身何在……”这是之前莺儿最喜欢的歌。
我问过她为什么,难不成是因为她喜欢那部电影《阮玲玉》,或者那部电视剧《我的团长我的团》么?她说,她都没看过我说的这俩东西,她也不知道阮玲玉是谁,对于行军打仗的故事她也没兴趣;她只是单纯因为那句“他日春燕归来,身何在”,便对这歌爱到疯狂——对啊,我此刻才想起来,这其实是她在我第一次拗不过她、让她跟着我来这里的时候,听到的其中一歌;我记得那天不知是因为什么,阅览室的管理员只找得到这么一张唱片,于是便把这张唱片循环播放,因此,等到我们回去的时候,莺儿已经学会唱这歌了。
后来,在我唯一一次能记住她的生日时我送了她一部智能手机——对于她原来那部不知道是从哪里捡来或者偷来的翻盖手机,我实在忍受不了了;而她在拿到手机之后,便用音乐app下载了这歌,这也是她手机里唯一的一歌。
她还问我,如果有一天我现她不在了,我会因此伤心么?我当时回答她说,不知道;我现在的回答也会是不知道,只是当时她问我的时候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的感受会怎样,而现在……而现在我想不清楚,我对她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你坐下陪我聊聊天吧。”
我调节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微微侧过头对身后的何秋岩说道。
“呵呵,我跟你有什么可聊的?你是个满嘴谎话的人,跟你聊天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缄默无言地叹息着。
《罗生门》里有句话:“撒谎,是人之本性;而在大多数时间里,我们甚至不能对自己诚实。”
或许有的时候,我真得连我自己也给骗了。
“你带烟了么?我想抽两口。”
我对何秋岩问道。
结果,过了半天他也没理我,也没对我说任何话,我甚至有那么一刻都怀疑他是不是转身走了;我转过头一看,这小子还在,还依旧一副恨不得将我扒皮抽筋的表情,举着手枪看着我,于是我忍不住对他问道:“怎么?你没带烟?还是说,你怕我趁你掏烟盒的时候从怀里掏出枪打你?哼,你放心吧,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也没那么下作。”
“这个我知道,老天爷虐你千百遍,你依然是个虔诚的教徒;但是你说你自己不下作?呵呵,”
何秋岩昂着头走到了我的右手边,“至少能想着在人家图书室里抽烟的人,我看你也没好到哪去。”
看着眼前这小子,我何尝不想揍他呢?他妈妈是夏雪平,他爸爸是个报社副主编、臭知识分子。
我自知我的清高也好、风度也好、礼貌也好,都是以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理论为基础的按部就班,而他的意气用事、他的非黑即白、他的清高放诞,全是真的;我听那些留在警校就职的同学提起过,这小子除了到处沾花惹草、平时喜欢调皮捣蛋的警校生男女关系混乱以外其实没什么别的缺点,而且一有空就喜欢往图书馆里钻,甚至平时周末也会经常去k市市立图书馆或者书店里消遣——在这小子玩世不恭的皮囊下,偏长着一颗满是书生气息的心;若不是当初他挨了夏雪平一巴掌,跟那女人赌气来了市局,我想他现在更有可能已经去给某个政客做秘书、或者去哪个国中高中当老师了吧。
像他这样的,在人堆里本就会特容易受人赏识,所以我也对这种人最来气,我知道他所有事情都不是装的,但我还是想揍他一顿。
“哎哎,弟弟,这可以抽烟!”
我本来想对他破口大骂的,怎奈何在人前我已经习于装作有涵养,所以,等我一开口,我只是扩大了嗓音,然后对他往他身后扬了扬下巴。
如果哥哥活着,肯定会用他那只长满老茧的大手勐拍一下我的后脑勺,然后对我骂一句“装什么蒜”,接着对我笑笑。
何秋岩往后撤了几步,依然警觉地对着举着枪,然后侧过身看着在我右手那侧墙上挂着的牌子,“本区域为吸烟区,但请您不要影响他人,谢谢合作。”
然后他走到了我对面,搬了桌子坐下,把手枪放在书桌上他触手可及并且不会轻易被我抢夺到的位置——宽度为一米七的桌面,似乎就是为了今天故意设计的。
然后,他从自己的牛仔裤口袋里拿出一包烟丢在了桌上,然后先捏着烟盒的一头磕着烟盒底一角,磕出一枝来自己叼在嘴里,点燃了之后用手指轻轻一弹,把烟盒跟装在里面的打火机弹了我的面前。
他没看到在他身前的桌膛里就有一台玻璃烟灰缸,便随手拿了身边的一只洒了热橙汁的纸杯接着烟灰。
“vi……你怎么改抽七星了?我记得你之前抽的是白盒的万宝路。”
“呵呵,我不是说过了么,抽不惯劲儿大的。之前那半盒,我那天被陈美瑭关咱局里地下室的时候,被丁精武他们给分了。”
何秋岩吸了口烟,吐出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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