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他入城悍不畏死的厮杀一通,但仍然未能扭转之前猝不及防所形成的劣势。尽管城中齐军数量更多,但仍然处于被压制的状态,最直观的表现就是眼下阵队仍然处于分散状态,并没有完整的聚合起来,甚至还有千余名齐军军众被魏军包围在其中,眼下抵抗交战声越来越弱,不知是已经放弃了抵抗,还是已经被全歼。
城中巷战短兵相接,反应稍不及时便不免要遭受压制、死伤惨重。尤其这座镇定残城要比普通的城池更加残破杂乱,难以进行大军团步阵交战的布置,往往都需要小股战队进退厮杀。
这并不是齐军的长项,尤其是六镇鲜卑军众,他们的战争经验更多的来自于骑兵野战,步兵交战的经验也有,但往往都是开阔地形的大军阵会战,诸如河洛邙山之类。
至于魏军……高长恭又想起了当年铜鞮之战中,魏军在铜鞮水北岸所布置的那些车阵,依靠有限的障碍物进行小股精锐战阵交战,这似乎是魏军最擅长的战法。而真定城中那些看似杂乱堆放的建筑残骸,在今日这场交战当中,似乎也起到了当年那种车阵的效果。
难道魏军之前在破坏真定城的时候,便已经将这残城预设为日后的一处重要战场?
脑海中生出这个念头后,高长恭又环顾这城池一遭,心中不免更生寒意。
真定城所在不当险要,魏军当时也是很轻松便将之攻克下来,但却用了比攻城更多的精力和时间来破坏城池,当时土门大营中众将只当这一举动是挑衅与发泄,可是在亲身经历之后,高长恭才发现这是在一马平川的滹沱河北岸制造了一个有利于魏军发挥的战场!
但就算是魏军有此深谋远虑,也要有蠢人一头栽入进来啊……
想到这里,高长恭心中更加沮丧。因为平原王的告诫提醒,他对魏军并没有心存轻视,也一直在密切关注着其北面援军的情况,但魏军舍弃上万战马只为尽快把将士投入战场作战的做法已经让他倍感意外,更让他感到惊诧的却是原来陷阱一直都摆在他的眼皮底下!
当然,如果没有那上万名魏军将士以惊人的方式投入城中作战,这陷阱也难称为陷阱。可是现在……
高长恭又望向被魏军隔离在远处的其余部伍,由于部众被分割各处,他也不清楚刚才战事当中具体战损多少,但心中却闪烁着一个不敢深思的念头,那就是如今城中己方兵力还占据优势吗?
不过此战也并非没有收获,就在他们双方交战的同时,留在城外的齐军军众已经将魏军遗弃在外的战马大部分收集了起来。上万匹战马的斩获不可谓不可观,尤其让此城中的魏军丧失了机动力,如果眼下再有足够的兵力入城厮杀,全歼这一支魏军并非梦想!
可是,土门方面会做增援吗?而且,魏军费尽心机在此布置的一个战场,难道真的就技止于此?须知高长恭前后往这座城中投入了两万多名将士,外间仅仅只有两千多后备徒卒,如若魏军再有一支人马及时抵达,后果将不堪想象!
这种充满了未知莫测,越努力似乎就会踩入敌人陷阱越深的感觉,实在是让人倍感无助。
往年高长恭也有与魏军交战的经历,但都是作为偏师部将执行主将的决定,如今才是他真正的独当一面、自己制定战术并作执行,但这感觉却非常的不好,仿佛有一根缥缈无形的绳子牢牢的牵引着他,越进取越被动。如今的他已经不知道是要继续硬着头皮坚持下去,还是趁着眼下还未彻底的沉沦及时抽身,又或者走得了吗?
正当高长恭心中杂念丛生之际,城外有奔马匆匆而来,向着城内大声呼喊道:“启禀兰陵王,录王业已返回土门,并携大军北进增援,稍后即至!请大王于此安心为战,力歼贼军!”
闻听此言,之前还有些意志消沉的高长恭与众将士们又都纷纷面露喜色、各自抖擞精神,高长恭也趁机大声在城中喊话鼓舞士气,并告令被分割在诸方的军众们向其靠拢。
齐军方面有段韶率领大军增援的好消息,而魏军方面却无此类情况发生,本该是意气消沉,但是魏军那里反而也跟着齐军一起大笑起来,并不乏人高声呼喊道:“之前东贼龟缩不出,我大军欲破之而未果。今贼将段韶终于忍耐不住,出营赴死,儿郎们壮功可得,此役后直赴晋阳,擒杀贼主!”
“擒杀贼主、擒杀贼主!”
城中魏军将士们也都纷纷振臂高呼,哪怕眼下情况似乎对他们不利,但他们却仍然有恃无恐,这态度不免让高长恭既惊且疑,但还是收起杂念振臂高呼道:“贼众寡弱、自取死路,今我数万师旅聚此,杀之有若刈草!诸军速速向我聚拢,勿为贼众分割击破。”
双方将士刚刚恢复了些许气力,接下来便又交战起来,随着高长恭发声呼喊,不只被分割在城中各处的齐军向其聚拢而来,那些魏军战队也都争相向他所在的方向杀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此贼必然不俗,前我一刀未能斫之,此功必为我有!”
魏军阵队中,看到高长恭呼喊聚众,之前与之交战、但却未知其人身份的一小将忍不住拍膝感叹,然后便大吼着又杀向对方。这小将乃是杨忠的次子杨整,大有其父勇武之风,在诸少壮当中虽非最长,可是上了战场之后自有一股悍不畏死的气势。
“哈哈,尔等速随杨郎杀贼,勿为余子夺此功勋!”
之前率部增援此间的乃是大将贺若敦,此时听到杨整在阵中的吼叫声,当即便摆手吩咐身边一众身经百战的亲兵精锐随杨整一起冲锋。
他这么做可不是为了拍杨忠的马屁,而是因为杨整这小子乃是他的女婿,助女婿抢夺战功,那也是合情合理的。而且眼下贺若敦眼中还闪烁着精光,心中暗自念叨着:“河内公慧眼识佳婿,天下称之。主上天人也,我自不敢比美,但河内公婿子亦不独此一人。一门兄弟若有贤与不贤,自然高下立判!”
他很羡慕时流对独孤信眼光的称许,以至于打起了杨忠儿子们的主意。主上自然是世人难以企及的人物,可如果杨整的时誉功勋超过了其兄长杨坚,不就意味着贺若敦的眼力起码也有独孤信一半的功力?
同在阵中奋勇杀敌的贺若弼瞥了一眼那翁婿相得的画面,只觉得心中一股别样的情愫流淌而过,旋即口中便大吼一声,手中陌刀再向对面敌将斩去。
好男儿自然要靠自己打拼出一片天地,攀附裙带又算是什么东西!只有那些无知俗人才会以为主上是受河内公带挈,主上所创威赫功业就连河内公自身都拍马难及!包括他老子在内,也不过是一腔俗人的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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