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在这家由一位喜鹊老板娘开的饮品店内的后现代抽象画,那丰富的色彩似乎体现了绘画者的内心与精神,逃离了具象叙事和庸俗社会学阐释,离经叛道却又自我自足。就像是这座城市一样,在明亮的色彩中又糅合了许多强烈而明确的意志,让人不忍驻足于原地。
“有什么能解决这些的办法吗?”
路明非还是忍不住向自己尊敬的老师提出了这个问题:“我不能容忍……自己变得软弱,即使那是因为我自己的选择。”
总会有的办法的!
毕竟,自己面前的可是值得法奥斯所有人都尊敬的老师呀!
微微一笑,步舜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来到这家布置舒适又考究的小店一角。
角落里,紧靠着吧台的小巧舞台上摆放着一架无人演奏的钢琴,但却又并非那种单纯为了附庸风雅而存在的装饰。从光洁如新的表面上不能看出,它总是能得到恰当好处的保养和维护,似乎只要等待一位合格的奏者,立刻就能奏鸣出一连串优美的音符。
步舜款款坐下,竖指按下洁白的琴键。
优美的旋律如流水般自然地从钢琴中响起,在耳畔化作激昂的急驰马蹄声和呼啸的风声,宛如孤身一人在昏暗的大风之夜架马疾驰。
假使有一位经验丰富的音乐家来这里,或许就能听出步舜所弹奏的,正是舒伯特的名作——
——《魔王》。
虽然路明非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但他却似乎也能从这结构严谨的曲调中,品鉴出一丝风雨欲来的紧张味道。
并没有让自己的学生等待太长的时间,步舜信手而为的琴声突然而起,也毫无征兆地结束。带着一种令人难受的撕裂感,步舜带着莫名的笑意重新面对着路明非,意味深长地说道:
“让你呆在法奥斯,甚至是包括你此刻的弱小……”
“都是为了在另一个层面,在那些远远强大于你的敌人面前,遮蔽你的存在。”
他的话语,伴随着店内弥漫着的各种饮品的香气,与浓郁的咖啡、清新的茶香、还有甜甜的奶昔和果汁的味道一起来到了路明非的面前。
但此刻的黑少年,却不禁从这甜美的味道中,敏锐地体会到一丝的……
……危险。
“你认为,命运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吗?”
倾听着咖啡机出轻微的轰鸣声,步舜双手十指在身前交叉,目光肃穆如神坛上伫立的神像,充斥着难以形容的威严与神圣。
与他正对的路明非不知何时挺直了腰杆,正襟危坐,抿紧着嘴唇,金色的眼眸中似乎有一种隐晦的光芒引而不。
“不过现在……我有些明白了。”
这一次的路明非没有逃避,而是正面地回答了步舜的问题:“从那家伙……从诺顿的身上,我感觉到过……那一种令他绝不愿意停下脚步的悚然。”
能令神明为之愤怒、为之痛恨、为之颤栗的……
恐怕,那便应该被称之为『命运』吧?
更令他不仅深思的是……与那同样的感觉,他也曾在心中的路鸣泽和熙晓身上体会过。
那些路明泽明明知道很多东西,但是却不愿意开口,或者说不能开口的东西……如今的路明非,或多或少能与他产生一些“感同身受”的滋味了。
步舜缓缓地开口:
“世人都知道,我所建立的这所法奥斯学院是为了追逐末日而存在。”
“但现在的你应该能明白,末日只是『结果』,真正的『因』……那高高在上的【命运】,才是我想要对抗的。”
他看向眼前少年的眼睛,正如几十个日夜前的那个夏天,他出现在路明非眼前时那样:
“我正是为了毁灭你们的命运,而来到此处的。”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虚无中似乎有一道无比汹涌的巨浪声响起。越时间与空间,从那浩浩荡荡开辟之日而来,亦去往那终焉火灭之末路,伴随着亿万万死魂灵的哀唱与怒号,似乎有某种莫可名状的巨物要张开祂的爪牙,向着这扭曲截断的枝杈咬来。
却又因为屹立于这座城市中那高悬天际,支撑着整个世界的神圣存在,恍惚间消弭于无。
路明非对这一切,并无所觉。
那是过于宏伟巨大的交锋,是立于神上之神与万军之主的视线交错,是仅仅存在于如今步舜思想深处的一块碎片。生存于现世的孤岛中的蚂蚁,无从去观察那天穹垂落的视线与火焰……但这,恰恰是只有步舜能在这个世界做到的事。
但路明非却依然明了地昂起来,眉宇间复现少年般的骄傲与自信:
“所以,只要现在我离开法奥斯,就有必须要我面对的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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