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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他不仅是要篡位,”顾渊的声音平静得骇人,“他还要改朝换代。”
“这——这真是——骇人听闻——”
“阿暖,”顾渊说,“这世上人人皆有所欲,薄三,他只是……所欲太多,以至背天害理,无以为继。”“子临。”薄暖蓦地抬起头来,目光如出鞘的寒刃,“我们去云州吧,你将仲隐调去那么远的地方,不就是为了今日?便如你说的,我们收拢叛军打过去,谁能解救天下人,谁就是王者!”
顾渊微震,无言地与她对视。“可是……”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往后便再也不会有这样宁静的时刻了。”
她的目光如烛火,微微飘动了一下,也许是因为他把自己的愿望给残忍地说出了口,却反而令她怯懦地退缩了。
“你……你不必多想。”她轻声说,伸手抚摩他的手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还会像从前那样……”
“从前那样?”顾渊冷淡地笑了笑,“我再也不想回到从前那样了。”
薄暖咬着嘴唇,沉默。
“我是不是很自私?”顾渊低低地道,目光凝注在她纤长的手指,他一根根不厌其烦地数着,“这段日子……我只觉得这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快活的日子了。”
他却好像根本没有听进去,只是轻声道:“我再也不想做那个皇帝了。”
他鲜少这样温和地说话,声音像是漂浮在空气中一触即碎的泡沫。她凝视着他灯火下的侧脸,目光里隐隐露出了悲哀,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不要再跟我提天命了,阿暖。”他说,“天命是这世上最沉重的东西。”
“那——长安城里——天下百姓——”薄暖心中是一团乱麻,“我们总是逃不开的……”
“所以我来告诉你啊,”他微微一笑,侧首看她,“我们要去云州了。我不在意这个江山谁坐,可是我在意我的子民。”
他说得很清淡、很平和,可是她知道,他很坚定。
她想起了自己一个人站在承明殿上方时,那举世无援的孤独感。她忍不住往他的怀抱蹭了蹭,眼角酸涩得几欲落泪。
他拥她入怀。
“睡吧,阿暖。好好睡一觉。”他安静地道,“明日,你便不再是大靖朝的皇太后了。”
大正五年十月旦,皇帝顾泽下诏,靖历中衰,朕德不昌,不可以为天子。安靖公薄昳临朝居摄,敦睦九族,有虞舜周公之德。今玺运已移,天命有在,宜时即尊号,为真皇帝。
安靖公薄昳推让再三,终南面背斧扆而受禅。十月旦,昳率公侯卿士奉太皇太后玺黻,顺符命,去靖号,定国名为宸。
公卿百官,无不称庆;宫掖内外,皆作新声。
没有流血的战争,没有震悚的政变,绵延三百年的大靖朝,便这样在一道轻飘飘的诏书中、在三场虚情假意的推辞中、在群臣的功德赞颂声中,亡了。
官道上忽然驰满了发往各地的驿马——改朝换代,受禅立宸,这样的大事,自然要遍告天下。只是百姓朝不保夕,四海丧乱无常,谁还顾得上长安龙庭里坐着的人姓顾姓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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