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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他,微笑着侧头。
“他呢,有什么打算?”天太冷,他一张口便是白色的呵气。我把冻僵的手指贴在脸上,嘿嘿一笑,摇摇头。
他却猛将我手攥紧,咬着牙说道:“你应该被放在手心里呵护,而不是被扔到这个天寒地冻的地方,你看你的脸,苍白的象个鬼。他呢,这个时候他跑到哪里去了?”
“他?哪个他?”我嘿嘿笑着抽回了手,后撤一步,有些难堪地看着张元隆。他看到我这副不争气的样子似乎更加恼怒,冷冷一笑道:“就是那个害你被关在这里的人。”
非要这么直截了当地揭人疮疤吗?泪意在我眼中凝聚,我挣着深深呼吸了几口压下了喉间的酸意,对着张元隆燦然一笑:“很多事情你不知道,你不明白……我……我只能说,这一切都是命吧。”
“命?”张元隆站起来,走到我身边,低头看着我,摇着头说道:“别跟我说你是个屈从于命运的人,曼萦。什么是命?自己决定的才是命,你不应该是个随波逐流的懦夫!”
我下意识地退后两步,转到了走马灯的另一边:“谁……谁说我不是懦夫?我……我就是懦夫。当懦夫有什么不好?挺好的,挺……好的!”
张元隆桀桀地笑了起来:“这么说,你也愿意重蹈你额娘的覆辙了?”
我扬起眉看着他,他趋前几步抓住我的肩,热切地说:“曼萦,我这次来是带你走的。如果你不想和你额娘一个结局,就跟我走,留在这里你一辈子也不会快乐,姓爱新觉罗的人,都没办法让你幸福,只有外面广阔的天地,才是任你翱翔的地方。跟我走吧!”
他眼中有着对自由狂热的追求,我的心在某一刻几乎有了一点动摇,可我还是只能对他摇了摇头,推开了他:“我不能走,我一起过得很快乐,也会过得很幸福,谢谢你,叔叔,可我不能跟你一起走。”
他的脸在听到我喊他叔叔的时候扭曲了起来。
我不再是那个对九哥哥、十哥哥的感情视而不见的懵懂小丫头了,经历了这么多,我怎么会看不出张元隆眼睛里对我无法遮掩的渴望?已经辜负了那么多人,已经害了那么多人伤心,我真的想不通,自己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都要把无望的感情放在我的身上?
我挣了两挣,张元隆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我扬着声儿喊了起来:“青青,张公子来了,快备茶!”
青青的脚步声响起来的时候,张元隆松开了我。他退开几步,脸上恢复了潇洒的笑容,撇过我的视线却冷如刀锋。
四十四年的春节是个雪天。
四十五年的春节也是个雪天。
我独立在依旧盛开的蜡梅树下,静静等了一夜,没有等来一个人。
三月里皇上生辰,我托李德全带去了我学着亲手做的一双鞋做为贺礼,皇上派人给我送来了一幅他的御笔。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极精致的装裱,还能闻到纸上贡墨的清香,我小心翼翼地把字幅儿挂在了卧室里。
五月端午那一天,一道圣旨由喜气盈盈的李德全带了来,皇上即将启程巡幸塞外,我被命随行。
一年半之后再次回到畅春园,我心中的感慨难以言述。没有先回住惯了的清溪书屋,我直接被小轿抬到了澹宁居。李德全掀开轿帘,扶着我跨出轿外。
天色已经擦黑,一弯新月斜斜挂在天际,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我的忐忑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镇定自若的平静。
看样子是端午节的家宴,几乎所有的皇子都来了,随行的还有他们各自的福晋。我的心在看到这一屋子的衣香鬓影时,拎到了嗓子眼,我没有勇气在他们中间去寻找那一双梦寐以求的眼睛,只能直直地盯着中间须弥座上正坐的皇上,只能直直地向他走过去,在他的面前跪定,朗声说了一句:“曼萦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原本的喧闹在我出现后渐渐静止下来,皇上还是那么亲切地挥手唤起了我,把我喊到他身边,执起我的手轻拍:“不错,不错,气色不错。”德妃娘娘也点头:“胖了,不象以前那么瘦伶伶的,看着更漂亮了。”
我含混地虚应着,脸上堆满了笑,可射在我背影上的道道视线已经扎得我不敢回转过头去。皇上和我寒喧了几句,视线朝着桌上一扫,沉吟着。
我明白他是在给我找位子。心里苦笑着,我低下了头。应该把我安排在哪儿,对于皇上来说已经成了一件犯踌躇的事情。最终我就坐在了德妃娘娘的身边。我拈着筷子,装出喜悦的样子吃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和皇上、娘娘们凑几句趣儿。
胤禛就坐在底下,和他的福晋、侧福晋们在一起。对他的思念就象一点溅落在干草堆上的火星,瞬间燃烧成漫天之势。我用力地咀嚼着口中不知为何物的东西,强迫自己只能盯着桌上的盘盏,不敢轻易抬头。
德妃娘娘轻唤我一声,我才醒过神来,抬头一看,太子和太子妃端着酒杯正笑吟吟地看着我。我忙放下筷子站起来,也端起了杯。
太子看着我,点了点头:“德妃娘娘说得不错,曼萦真是更漂亮了。上次跟着皇阿玛巡幸塞外还是那年随太后去发库山的时候了,我还掂着再吃一回你亲手抓的鱼呢。”
太子妃石氏轻轻抵了抵太子的胳臂肘,嗔笑道:“也不看是个什么天候,这才五月,能下得了水吗?”太子哈哈笑着,饮尽了杯中酒。太子哥哥一向都是那么善良,我感激地看着他们,笑得苦涩,一抬腕也饮尽了白玉杯中盛满的琥珀酒。
也许是一年未曾饮酒的缘故,辛辣骤一入口我便呛住了,背转过身扶着椅背大力地咳了起来。一双有力的臂膀稳稳扶住了我,我看过去,是皇上。他皱眉看着我,眼神中有痛有怜有爱有惜有怒有怨有叹有悯,百般交错,一时杂陈。渐渐压抑住了咳嗽,我红着脸,喘息未定地对皇上福了一福。皇上轻轻点头,让德妃娘娘身后的流夕扶我坐好,又端上了一杯热茶。
一室无声。
所有人都在看着我。
我紧握着双手,让指甲掐进掌中,逼自己轻扬起嘴角,抬起眼睛,明媚地看向众人扫视过去。
我看到了在八福晋的陪伴下含笑看我的胤禩,看到了坐在一群姬妾中脸色铁青的胤禟,看到了眼中仿佛要滴出血来痛惜不堪的胤礻我。然后,在我找到胤禛之前,我的视线便狠狠狠狠地撞上了胤祥的双眼。
十三双目圆睁,两只手紧紧抓住桌缘,笔直地盯着我。从没在他眼睛里看到过这样的伤痛,那是一种无法扼制的喷渤,即使是当年敏妃娘娘去世时,也没有被这样直接毫不掩饰地表露出来。我下意识地垂了垂眼睛,又抬起头。胤祥还是那样看着我,似乎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即使是在这样心神无着的情况下,我也没有忽略坐在十三身边的那个美丽女子。她的容貌乍一看起来和娜仁姐姐有三分相似,一样嚣张夺目的美丽。可不知是因为灯光的原因,还是她脸上擦多了粉的缘故,怎么她看起来是那么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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