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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婠说起从宫中抬头望到的月,弯月旁边一亮一灭的星点,宽慰他如今已经入朝为官,算起来,也算和自己同在宫中,并无多远的路。
沈逸蜷起指尖,怎么会不远呢?每次上朝一步一步走过长阶的时候,他没有一刻不在往远处瞧的,可抬头也只望得到闪着光的琉璃,雕刻精巧的瑞兽和湛蓝的天边。
他还是看不到他的阿姐,还是见不到他的阿姐,还是护不住他的阿姐。
“小侯爷——”下人推门进来新送了一壶热茶,看到还在屋中走动的白鸽时弓身问了一句沈逸要不要将鸟赶出去。
沈逸难得挂上了笑,“就让它待在此处吧,养肥些,等到冬天的时候再炖了。”对方连忙喏声退出去便闭紧了门。
雨声还在淋漓地洒进庭院中,沈逸晾着那壶热茶。按照现在朝中的动静,薛从之答应过他的事也该有些眉目了。
天边滚了轰隆的雷,直闪在庭院中,突来的狂风吹折枝繁的树,那枝叶间还带着未结成的果,转而就掉进了水洼泥泞之中,了无生趣。
薛从之要他赴的宴他也避着沈骞尽数去了,在席间探听着些许有用的消息,替薛府记下赵宥的门生,又或是大司马曾经提携一二的官员。
躲在屋中避雨的白鸽突然又着了急,拖着一身未干的羽毛又跌跌撞撞要飞回笼中去。沈逸没拦下扑腾翅膀的鸟,抱臂站在窗边看它淋着大雨归巢去了。
风雨飘摇,长安城中的安宁,终究是要变一变了。
他还是直等到秋日去,叶边已经卷成了枯黄。笼中的白鸽又少了几只,沈逸算着数目,过了今岁,明年鸽笼中的白鸽怕是都要换上一茬了。
木匣中倒也攒了不少绢布,屋中的竹卷在记下之后就重新放回了府中的书房内。其上的密文,现今便只有他和薛从之两人解得出来。
至少在他能得到的消息看来,的确如此。
前几日才过了仲秋,今年的秋风似乎受了暑热影响,刮得没有往年凛冽。不过似乎卷了山边的石子沙砾,每每吹来,便是一阵黄沙过街。
下人那声小侯爷还没唤出来,沈逸就先转过身看向来人,“真是难得见卫兄登门。”
他掩下心里的惊诧,抬眼看向不请自来的客人。薛从之这半年已经很少提及卫谦羽,卫谦羽也早升了职,自己又不再和柳千山像从前那般相熟。
他确实没有想到,亲自登门来侯府的会是卫谦羽。
“小侯爷入朝之后,却也不太像从前了。”卫宸似乎先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才开口调笑着点明了来意。
“只是轮到休沐的日子,不知道小侯爷还愿不愿意跟从前一样纵马到城外跑一趟?”
沈逸也弯了眉眼,准备亲自去马厩中牵马出来,“卫兄要同来挑一匹好马吗?”
只见卫谦羽摇了摇头,“难得有骑马的机会,若是在侯府挑一匹,岂不是要让卫府里的马匹寒了心?”
他便转身去马厩中给自己挑了匹白马,他们虽没有时间,但总吩咐了下人隔两三日将马匹带出去遛一遛,防止它们久待在侯府里懈怠失力。
沈逸轻抚着同色的鬃毛,将辔头马鞍重新加在其上。只有这一匹是去年秋时从霍府接来的老马,性子倒像是完全随了那老管事,前几日因着下雨没有遛马,便绝食了一阵子,今天才算刚刚将养起来。
他牵着马出了侯府,卫谦羽已经坐上马背把着缰绳等他了。沈逸指间握好许久没碰过的缰绳,同样翻身上马跟在了卫谦羽身后。
直到长街纵马,沈逸才觉出秋风未变,仍旧已经带了寒意直吹上面来。倒是遂了老马的愿,穿过人群的时候竟还比往日要快上许多。
红日未落,人群拥搡自然不便他们并马同行。沈逸瞧着还在前方的卫谦羽,口中说是无事,依照他的性子,能登门和自己一同纵马的,怕还是些不便直说的事情。
他双腿施力夹紧了马腹,趴低了身子赶上了卫宸,终是出了城门。
卫谦羽反倒也松了缰绳让马放开跑在郊外,成簇的菊一同往年。沈逸没开口,自然随着这种无声的痛快让白马也疾驰在古道上。
和人一同纵马,都好像恍若隔世。许久沈逸才想起来,已经快满两年。至于和卫谦羽一起,就更不知是何年何月何日了。
他没有先问,卫谦羽也没有先答。他们只是和之前的自己一样,肆意走过城郊的每一处地方,偶尔摘下正落的黄叶,或是重新拿起缰绳维持住平衡。
夕阳终西行,他们不约而同勒紧了缰绳,让马停下来慢走着吃草,却都没有下马。
“卫谦羽,”沈逸唤了他的名字,看向他有些凝重的面庞,“还肯告诉沈自行一些事的话,尽言便可,无论怎样,我总不会出卖卫兄。”
卫宸听明白了他这话的意思,溢出一声朗笑,放松了一瞬又重新恢复了刚才的表情。“我们都变了许多,当年风流,现在独剩个柳千山,恶名还在酒肆歌楼中远扬不止。”
“柳千山。”沈逸念了一遍,跟着笑起来,“宗正府昧下的那点银子,还不够他糟践几回。”
“家父为人持重,本就不愿插手朝中大事,又掌刑司。我只是如今懂得,也明白小侯爷懂得。”卫宸回忆起从前的事,也回忆起卫廷尉难得失态的那年寒冬,“薛珩,薛从之,是前岁冬日到长安城中的。”
沈逸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卫谦羽的回忆,“说是旧事,确实要论到十几年前了。至于家父故友之子,只是泛泛说辞。”
卫宸看了一眼沈逸,轻叹口气将今日的提醒全盘托出,“我并不知全貌,听得家父提起几句。薛从之,大概是为清算前朝冤案——当时正出了位薛廷尉,后来娶了位彻侯的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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