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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属实太过了,属下不敢再昧着良心知情不报了。现已将两名手下带来,随时可接受垂询,便是死了,也认了。”
许彻听完,也不知该夸他禀报的及时,还是狠狠地揍他一顿。“等着吧!”他说,想着等会儿便寻个最恰当的时机进殿禀明。
可就在他凝神聆听属下回话的这段时间里,金殿上的情形已发展到了最严重的地步——
裴行昭冷眼瞧着几十号人在眼前干嚎做戏,不过片刻就烦了,素手落在座椅扶手上,沉声道:“都给哀家闭嘴!”
几十个人不自主地身形一震,止了哭嚎声,等着她的下文。就不信她还敢偏帮英国公,要是那样,就等于许下他们到午门前哭先帝的作为了。先帝么,在位末期,待他们再苛刻不过,但正因此,他们才能愈发心安理得的用他扯出大旗说事——再怎么着,一代帝王,说过的赞许维护言官的话还是有不少的。
“太后娘娘,”英国公瞧着裴行昭的脸色,笃定她是要惩戒这些言官了,可是,事情因他而起,他怎么受得起?“臣有错在先,登门赔罪或许还是不够彰显诚意,恳请太后娘娘容臣与方大人私下里商议此事,哪怕他数倍赠还臣的动手之过,甚或加之旁的惩戒,臣亦绝无二话,唯请太后娘娘息怒,容情。”
“话不是这么说的。”裴行昭和声道,“谁都看得出来,这早已不是你赔罪与否的事儿了,也不再是你有没有打言官的事儿。
“他们要的是日后可以肆意弹劾任何官员,甚至可以随意指摘皇上与哀家的不是,要不然,何以英国公世子跪地赔罪两个时辰都被忽略不计?谁在乎过你英国公府到底做什么了?
“俗语有云,男儿膝下有黄金,又云父债子还,你英国公府欠方家的一耳光的债,早已百倍千倍偿还,可谁肯记得你们父子做过什么?
“你要是在殿上当众赔罪,方御史一准儿又要晕过去,要是又晕几个时辰成了活死人便不好了,对谁都无益处的事儿,能免则免。
“你的心思,哀家明白一二,现下的事,却与你无关,观望即可。”
“太后娘娘,”英国公红了眼眶,“请您拨冗听一听当日的情形,当夜……”
他想诉诸实情,起码给朝臣一个交代。先前他不肯说,是晓得朝堂上的消息不消一半日便会传遍官场,各官员的府邸都会闻讯。而他的母亲病重,府里的下人不是他完全都可以掌控的,母亲察觉到气氛不对,必然盘问,从而知晓因由。
那句“小娘养的”,会给母亲雪上加霜,保不齐便撒手人寰。人活一世,报国重要,可尽孝也同样重要。
但现在,他已不能再隐瞒,他不能害得太后因为自己开罪言官,一个不好,便会闹到开罪士林的地步。他与母亲何德何能?如何受得起太后为自家付出这等代价?
“不必了。”裴行昭和声打断他,“你说什么,哀家信,号丧的这些人肯信么?你本不想说,方御史也没脸说的起因,哀家听不听本就是两可,是以,不必提及。”
英国公嘴角翕翕,眼中现出泪光,胸腔中竟有了一如在沙场时的激荡。
裴行昭打了个手势,透着不容任何人违逆的果决,遂将注意力转回到存心生事的言官,“所谓的英国公打言官的事情,到此为止。”
方诚濡捂着脸,哀声道:“太后娘娘这般袒护英国公,不知道马老将军闻讯之后,会不会心寒,又会不会担心英国公生事阻挠他推植棉花的大事。”
裴行昭不以为然,“英国公要是真的想阻挠,再怎么着,也该像方御史一般准备一番。年少时便是先帝的陪读,又做过数年御前侍卫,执掌五军营数年,他连官场上常见的手段都不懂么?当日英国公出面反对,不过是考虑到一些惯会跟朝廷唱反调的人会有那些言辞,先一步说了罢了。”
张阁老憋着笑。小太后这护短儿的路数倒是好,把人的过错也颠倒了过来,只希望英国公能打心底领情。他这样想着,瞥了英国公一眼,就见对方神色显得很是不安。
裴行昭又道:“英国公掌领的五军都督府,下面有不少卫所在北直隶,近日来,那些卫所的屯田都在按照规定准备种棉,不曾有一处懈怠。若非英国公传令,怎会如此?马老将军很感谢英国公全力协助,没有任何担心。”
英国公低下头,委实担不起这一番话,心虚得紧。他怎么能不让下属老老实实种棉呢?下属在马伯远的辖区,要是唱反调,还不得被马伯远的下属挤兑得没地儿待?他不能因为私怨连累属下罢了。
裴行昭又道:“你们还说英国公是晋阳的党羽,可他帮晋阳做过什么?姚太傅和晋阳进宫闹事的时候,他未参与;收回武官赐田的事,他未曾置喙。至于哀家曾抖落他家底的事儿,不过是那么一说罢了,不怕告诉你们,很多官员的家底家境,晋阳都查过,死之前幡然醒悟,都告诉了哀家。”
张阁老、宋阁老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还别说,英国公倒是真没正经掺和过晋阳那些损招儿,始终保持沉默。官员的家底家境么,锦衣卫都会有所了解,裴行昭只是不想他们被忌惮,才用晋阳做靶子而已。
裴行昭做出结论:“综上种种,你们弹劾英国公的罪名不成立。英国公已经向方御史赔礼道歉,事情已经了结。”
“太后娘娘如此大事化小,就不怕寒了士林的心么?”监察院左都御史高声道,“我朝自开国至今,一向鼓励言官仗义执言,上督促帝王,下监督百官,帝王对言官礼遇有加、宽容相待的佳话,经久流传。先帝在位期间,言官弹劾过数位封疆大吏,先帝无不准奏,且予以褒奖,太后娘娘难道都忘了么?”
先帝在时,沙场上必须明刀明枪,政务上最喜借刀杀人,要整治哪个官员,都要通过别人之口,言官揣摩着他的心思上奏弹劾,不过是帮他把事情引到明面上。除了这种事,言官还干过什么?既不能帮朝廷督促官员尽力筹备押运军需,又对内忧外患束手无策,没他们装聋作哑,变相地为虎作伥,晋阳安平姚太傅何以无法无天到那地步?
裴行昭懒得跟他们说这些,“那你们到底想如何?”
“英国公殴打言官,实属无法无天,违背祖制,请太后严惩不贷!”
裴行昭嘴角一牵,“众所周知,禁军拱卫皇城,五军都督府拱卫京师。
“当初先帝为何临阵换将,着英国公回京?也并非英国公完全不适合打彼时那场仗,原由是京师有英国公在,先帝才不至于每日忧心,生怕他在外面亲征,却有胆大包天的宵小攻入京师,垄断皇朝的根本。”
这是所有朝臣言官都不知道的事情,包括英国公。
裴行昭环顾着他们,“这些是先帝驾崩之前,与哀家当闲话说起的,哀家不曾提及,以为是谁都想得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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