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间,张氏抬眼瞧见了云浠,愣了愣,回身对俞氏低语了几句。
俞氏顺着她的话朝树下这里望过来,目光与云浠对上,眸中的阴郁一下化作恼色,压了压,没能压住,甩开丫鬟的手,怒气腾腾地朝云浠走来。
离得近了,她抬手便朝云浠脸上扇去,一面破口大骂“你这黑了心肝肺的贱蹄子!”
手到半空,被程烨截住,他护着云浠退了两步,一面问“罗夫人这是何意?”
俞氏没理程烨,直指着云浠“那日你到府上来寻姝儿,我还道你是好心过来看她,没成想你竟设了个圈套,冤她入狱!姝儿这么善良,她能害人么!能杀人么!你们侯府败落成那个样子,她也不嫌弃,隔三差五就往你们府上跑,陪着你那个病秧子嫂嫂去看大夫,你倒好,眼下竟这么害她,真真是恩将仇报!”
俞氏自来是个蠢的,一听说罗姝入狱,想到当日从府上带走罗姝的是云浠,心里便对云浠有了气。
后来又托人打听,具体是怎么回事,她也没听太明白,只知秋节当日,陪罗姝现姚素素和裴阑幽会的是云浠,后来捡到雪团儿的也是云浠,再后来,托小郡王去找姚素素的还是云浠,便理所应当地觉得罗姝之所以会落狱,都是拜云浠所赐。
她本来当日就要去侯府找云浠算账,还好被罗复尤拦着,哪里知今日一早,罗复尤也被大理寺的人带走问话了。
程烨道“罗夫人误会了,令府的四小姐落狱,与云校尉并无干系。她当日之所以会去府上带走罗四小姐,乃是受京兆府尹所托,当时在下也在衙门,可以作证。”
俞氏怒气难减,程烨这一席话,仿佛一碗水硬要去泼油锅里的火,泼不灭,反而越烧越旺。
她横扫程烨一眼,竟不顾忌他的身份,脱口道“小郡王可以作证?作什么证?说的好像你十分了解这贱丫头似的。怕不是被她这张脸所蒙骗,鬼迷了心窍,她肚子里那些弯弯绕绕,你能看得透其中一二?”
一时想起今早张氏说与自己的闲话,冷笑一声“我说呢,前阵子琮亲王妃想聘林氏女为三公子的正妃,已快纳采了,这亲事莫名黄了。一打听,才知道是有旁人从中作梗,硬是惹得琮亲王府与林府间断了来往,不得不将亲事搁置了。我还奇怪是谁有这滔天本事,原来正是忠勇侯府家的大小姐。”
云浠原想着俞氏在气头上,说话不过脑子,任她骂两句便也罢,谁知她愈说愈离谱,简直是疯狗咬人,再按捺不住,道“你休要胡言!琮亲王府的事,与我有何干系?与你有何干系?你仅凭猜测在这妄言妄语,就不怕有朝一日这些话传到王爷耳朵里,传到今上的耳朵里,落个诽谤宗亲的罪名吗?”
俞氏被她一顶“罪名”的帽子扣上来,气焰顿时消了一截,但她仍是愤然不已,冷声道“我说得不对吗?不然你为何要害姝儿,不正是因为你想嫁裴府的二少爷,可他不喜欢你。你眼见着退亲之后,裴府与罗府之间亲事将成,你嫉妒姝儿,这才设了个局,引得姝儿去瞧见那龌龊事,冤她入狱的么?”
俞氏早年是个农妇,十分刻薄,并不怎么朴实,后来跟着夫君高升,心性养高了,却不思进,见识依旧浅薄,几十年囿于后宅里的鸡零狗碎,硬生生把世界活成了她“自以为”的模样。
乌七八糟的话说到这个地步,她还觉得有理得很,看一眼一旁的程烨,自以为抓到证据“怎么,云大小姐退亲后,攀不上三公子,攀上小郡王了?还相约到文殊菩萨庙来幽会?倒是与姚府小姐此前干出的腌臜事如出一辙。”
程烨从未遇过这等胡搅蛮缠的妇人,语气冷硬下来“罗夫人休要信口雌黄,我与云校尉之间清清白白,今日到此,实属偶然遇上。云校尉是为求平安符而来,我则是为了陪同秋试的至交上香前来。”
俞氏嗤笑“到文殊菩萨庙里来求平安符,谁信?”
他们这厢起了争执,几个有眼力见的家仆早把往来行人拦在了数丈开外,俞氏的那些龌龊话,并未叫太多人听去。
可是不巧,程昶也已到了。
那些家仆们不敢拦三公子,俞氏后头那些污蔑琮亲王府的言语,全叫他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程昶原不是个爱动怒的脾气,无奈俞氏说得实在太难听,他当即皱了眉,抬步就要过去截她的话。
身旁的孙海平将他一拦“小王爷,您不能去!”
程昶眉头拧得很深“为什么?”
孙海平往俞氏与云浠的方向看一眼,说道“那老婆娘眼下就是一条疯狗,逮谁咬谁,您没瞧见吗,今日这事与那南安小郡王有什么关系?可那婆娘逮着他了,照样把脏水往他身上泼。他和侯府小姐之间是干净的,改日说得清楚,可是您……”
孙海平压低声音,“今日侯府小姐之所以来这儿,本来就是您私下约的,纵然是为正事,说出去谁信?这几个多嘴婆娘会想,您是将来的亲王殿下,不必科举,忠勇侯府只剩一个独女,府上也没人秋试,你俩上哪儿不好,为何要来文殊菩萨庙?不是幽会是干什么?”
“是、是……这事该怪小的,怪小的都没想周全,忘了今年有秋试,可那疯婆娘已然疑了您与侯府小姐的关系,旁儿还有那个张氏碎嘴,您这会儿过去,岂不更坐实了她们的疑心?”
“自然您是小王爷,让她们闭嘴,她们哪有敢不闭的?可之后呢,您又能拿她们怎么样?您现在过去,无论做什么,说什么,在她们眼里,都是为那侯府小姐出头,她们这会儿敢怒不敢言,等过几日,必然在外间传得沸沸扬扬。”
“今日在这,倘只一个小郡王,流言再怎么传,都掀不起什么风浪,若加上一个您,是人就要多揣摩上几分了。流言是河,上游狭窄,越流越宽广,对您是没什么,可对那侯府小姐,名声怕是要就此毁了,将来谁还敢娶?她还怎么嫁人?”
孙海平纵然嘴贱,遇着事了,脑子却是程昶一院儿小厮里最好使的一个,这也是程昶愿意常将他带在身边的原因。
听完孙海平这一席话,程昶冷静下来,是了,他现在过去,对云浠才是百害而无一利。
可是,今日是他把云浠约到文殊菩萨庙里的,说到底,云浠会被诋毁至斯,他也有一半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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