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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的一次排练,罐子仍然缺席。
但听说他终於给女王打了电话,说是再等他一两天,等他处理好私事,一定会全力把之前的进度补回来,并且在女王破口大骂前火速挂断了。
据说他还慰问了一下习齐家人的情况,但女王火大没告诉他。
剧场几乎已经完工,纪宜在金属塔的最顶端,装设了由废电灯组成的霓红,通电之下,就像是残破的星空一般,彷佛随时都会断气似的,闪烁著衰老而诡谲的光芒。月光则由灯光室操控,调整成妖异的橘红色,在整幕戏中静静地悬吊在舞台上空。
习齐第一次试穿戏服。Ivy的戏服,是件破烂、宽大的斗蓬,正式演出後没两幕就会被Tim撕烂,即使如此,道具组还是很用心,甚至在上面做出线头和破损来。
道具组也帮Tim做了剪刀,为了在舞台上看起来醒目,做得比一般剪刀大了一些,金属质感的刀刃,刀柄是鲜豔的红色,尖端和刀刃的地方为了安全,都被磨圆了。
习齐把他拿在手上端详著,试著开阖了两下,剪刀发出清脆的交响,喀嚓喀嚓,习齐侧耳听著那声音,像在倾听悦耳的音乐一般闭上了眼睛,一时竟似著迷了。
他想像罐子、想像Tim拿著那把剪刀的样子,唇角不由得微笑起来。
堇换了新的韵律服出现在道具室,脖子上也包了绷带。经过上次那件惊魂後,堇对他的态度倒是没多大改变,只是平常对任何人都冷漠以对的她,竟对习齐多了几分关注。她看著习齐玩剪刀玩到不亦乐乎的侧影,一句话也没说。
下星期就是除夕,女王坚持要在除夕前和舞群配合过一次,音乐和灯光也要尽早加入排练日程里,毕竟新年长假後就是开学,开学後再过不久,就是公演了。
一切都在蕴酿的前夕,这出「剪刀上的蘑菇」已经跃然成形。
随著新年的脚步接近,天空也开始飘起了雨,这几天阴雨连绵,纪宜他们不得不把还在晒乾的布景搬回室内,在室内上亮光漆。但是雨还是没停,而且有逐渐加剧的迹象。
习齐把介鱼送他的那个玻璃罐放在病房的窗槛上,仰头看著一缕缕洒上玻璃窗的雨,在窗前伫立良久,才回头过去和习斋有说有笑。习斋的氧气罩已经撤掉,虽然四肢都还骨折不能动,也还不能进食,但已经可以正常说话了。
学校每天都派人来探望习斋,那种带著愧疚的殷勤,再度掀起习齐的疑心。但是习齐现在满心只等著习斋的检查报告,学校方面也就暂时放过了。
「和那个时候……一样啊……」习斋睡著後,习齐看著窗外的雨呢喃。
那之後他为了拿自己的日用品,曾经独自回家过一次。经过前些日子替习斋细心设计的房间时,习齐不由得停下脚步。看著里面改装的书桌、拼凑出的帆布床、肖桓加装的扶手,还有自己亲手放到窗前的一盆假花。
本来习斋应该挂著笑容回家,在自己的牵引下走进这里,兴奋地在里面摸东摸西,还问自己「齐哥,这是什麽?」、「啊,我知道,这个是……」,本来应该是这样才对的。
那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究竟是谁做错了什麽,才会变成现在这种结果?
该来的总是要来,在除夕前一个星期五,肖桓开车来接他,一面打开雨刷,刷著不断洒下的大雨,一面沉静地说了:「小斋的检查报告,已经出来了。」
习齐的血色一下子全褪了下去。肖桓表示自己也还不知道,他叫来了肖瑜,打算和习齐三个人一起去听医生的宣判。
走进报告室的时候,习齐发现自己连脚都站不稳,脚根上像缠著什麽东西似的,每走一步就抽尽了他所有气力。肖桓连忙从背後扶住了他,推著他的背脊,他才勉强能坐到那张旋转的黑色圆椅上。墙上贴著好像是习斋骨骼光片的东西,但是习齐完全看不懂。
他想起Ivy的台词:天使说我会得救。可是天使说的话、对我做的事情,我一点也看不懂,天使也不让我懂,我想那是因为我生病了的缘故。
「习斋的情况究竟怎麽样?」
终究还是肖瑜勇敢,他扫视了一眼那些片子,单刀直入地问道。习齐全身都跳了一下,他压抑著自己冲出报告室的冲动,用无助的眼神看著依旧冷漠的肖瑜,再挪向始终沉默的医生、Ivy眼中的天使。
天使总算是开口了。习齐直到很久都还记得那个声音,公式化、机械化的说法,光听第一句就知道他对习斋一点也不同情,习齐的意识朦胧地这麽想著。
他想起那把剪刀,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回到那间白色的房子里,杀光所有的天使。Ivy一定也是这麽想的。
他先说了结论,「习先生应该不致於全身瘫痪,摔下来的时候伤患相当机警,立刻避开了脊椎做为直接撞击点,虽然还是有所冲击,经过仔细的检查後,还不致於影响到全身的神经机能。」
习齐听到肖桓长长吐了口气,但他看出天使还有话说。果然肖桓问了,「意思是说,小斋只要经过复健,就可以恢复和正常人一样的状态?」
「不,很遗憾,」天使很快说了,习齐的心跟著越揪越紧、越沉越深:「伤患当时是膝盖先著地,再压迫到骨盆和尾椎,右手也有粉碎骨折现象。但双手经过一定的复健,应该可以慢慢恢复。虽然可能右手可能不如以前灵便,但是日常生活应该是不会有太大问题。」天使说。
习齐终於忍不住了,他张开口,却意外地发现出不了声音,全身都像浸在水中一样,冷到他自己也心惊。肖桓代他问了:「那双脚?」
「很抱歉,虽然我不愿那麽说,但家属还是及早做好心理准备才好。习先生的下半身恐怕还是会终生瘫痪,纵然经过治疗和复健,可能可以恢复部份机能,但是要走路是再也不可能了,我们深表遗憾。」
肖桓按住了习齐的肩,防他再发作,他忍不住也叫了出来,「这算什麽!喂,那孩子是盲人耶!眼睛看不见知道吗?就不能想点办法?」
但是当然没有任何回应。医生离去後,肖桓愤怒地搥了一下桌子,大吼了一声「可恶」。肖瑜倒是十分安静,他只是静静坐在轮椅上,看著仍然僵坐不动的习齐。
习齐出乎意料的没有动静,他只是像个沉稳的雕像般坐在那里,脸色一点血色也没有:「小齐?」肖桓担心地凑了过去。但习齐还是没有动静,肖瑜看著他哆唆的嘴唇,好像说了些什麽,他把视线移向轮椅上的习齐,「不能走路了……」过了好半晌,他们才终於听懂习齐在叨念什麽:「不能走路了,小斋他,再也不能走路了,哈……」
「小齐,不要紧的,有时候医生都是讲最坏的情况,还不见得就是这样啊,喂,瑜,你说对吧?」
肖桓拉住他的肩,用手擦去刚才溅在他面颊上的雨水,耐心地安抚著:「而且这样不是很好吗?至少不是全身瘫痪,你们还是可以一起玩传接球,还是一起和瑜学作料理什麽的,你看瑜还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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