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风心道,死就死了吧。
谁不是从炭火铺成的路上走来的。走得这两脚血肉模糊,死又有哪里好怕?
黑皮青年接过她两手递回的碗,可算摆脱了这边的麻烦事,甩开壮汉搭在他肩上的那双碍眼的爪子,撒腿跑了出去。
壮汉见倾风神色平静得反常,张了张嘴,识趣的没找她搭话。从柜子里翻出两件旧衣服,随意收拾了下,准备去朋友家中暂宿一晚。
走出门的时候,听见身后人轻声开口道:“多谢大哥。也代我同那位医者说声谢谢。叨扰了。”
壮汉扯出个爽朗的笑:“客气了!来了少元山,往后都是一家人。”
倾风听见也想笑一声,可是实在提不起那情绪。关上门窗后,整夜守在林别叙的床前。
不知道那黑皮青年开的到底是什么药,前半夜林别叙不停地咳血,难有片刻安宁。
倾风知道林别叙爱干净,手里捏着打湿的粗布,给他把脸上的脏污都给擦洗了。
后半夜终于不咳了,又像是有口气卡在肺里,难上难下,堵得他浑身抽搐不止,倾风不由更恐惧了。以为他是咳干了血。
中途不知是因为太疼,还是伤情好转,林别叙醒来几次,发现倾风坐在跟前,极力睁开眼睛与她对视,嘴里说着各种胡话,问她这是哪里。
倾风跟他描述了这边的情景,林别叙努力思考了半晌,大抵是没有听进去,很快忘了这事,又问她:“你怕吗?你怕我就不睡了。”
倾风起初还会让他坚持着,怕他一睡不醒。到后来实在不忍心,就说:“你睡吧,睡吧,我骗你的。你才闭了下眼,没有睡很久。睡着就不痛了。”
林别叙点点头,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又挣扎着醒过来,看着像是被心事压得睡不去,留得一丝心念在,也要反反复复地同倾风嘱托道:“我不会死。你别担心。别去做傻事。”
倾风一刹那像被呛了口陈年烈酒,眼泪险要夺眶而出。又不想叫气氛变得那么悲戚惨淡,佯装松快,弯下腰,靠近了他,玩笑道:“我能做什么傻事?我顶多给你选块风水宝地,好好安葬了你。再告诉陈氏的后人,过个千百年后到你坟前刨个坑,看能不能挖出个什么天地至宝来。不必像三相镜那么厉害,陈氏弟子不会用。寻常普通些的就行,你算算有没有这机缘。”
林别叙听着也想笑,慢吞吞地说:“我方才做了几个梦。”
倾风手心一团血红的湿布,攥得发白,强行挤出笑容说:“梦里全是美事了?”
林别叙摇头,认真道:“脑子里大部分是你,做不得好梦。”
倾风满腔化不开的浓愁被他一句话搅出个口子,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扰你清梦了?”
林别叙的意识该是有点涣散了,颠三倒四地说:“你做什么我管不住。有时候觉得,你要是还留在界南,做个普通人也挺好。可我是愿意为你担心的。我愿意为你犯难。我梦见你还舍得为我掉眼泪,那我要真出了事,你会不会多记我一段时日?”
倾风打断他:“你别说这些晦气话。他们说你很快就会好了。”
林别叙试图抬起手,几乎费尽了全身的力气,可实际只是动了动手指。他心中徒生凄怆,感觉自己或许真是死期将至。
倾风看见了,丢下湿布,两手与他合握。
二人的手指都是一样的冰凉,还有些湿润,贴在一起也取不了什么暖意。
“倾风……”林别叙嗓音干哑,低声叫道。
不甘愿也好,哀恨也罢,人总有走到黄泉路的时候。
只不过他更自私一些,与那些话本故事里说的都不一样,堪称魔怔的执念,临到此时也不能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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