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黑,还不算晚,澄凉便背上布兜准备出门。
她走到院中,见众人大都还没休息,徐一带着几个人在查看车马,其他人两三个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她记挂着窕娘的事,便没打招呼,悄悄往院门溜去。
谁知小六子眼尖,她见道长天黑了还要出门,便大声喊住她:“唉,道长,您这么晚了要去哪?”
澄凉脚步一顿,说:“我出去办点事情。”
李望宸原本在屋里分析这两日送来的临浀城内的情报,听到院里的动静走出来,说:“道长可是要去处理那窕娘的事,我跟你一起去吧。”
澄凉赶忙拒绝,说:“不必,我自己去就行。”
李望宸说:“那怎么行,天都黑了,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
澄凉谢绝了他的好意,说:“多谢关心,但真的不用了。这村中的鬼魂和探子都已经处置好了,没有什么危险。你们好好准备明天出发的事吧,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请你们谁也别跟来。”
李望宸见她如此坚持,便也随她去了,只目送她出了门。
澄凉出了院门,左拐右拐,找了处偏僻无人的地方,停下来。又上上下下仔细观察了一番,确定没人之后,才从布兜里拿出绘浮生。
她将绘浮生往上一丢,绘浮生便在空中徐徐展开,只见里面的桌子上原本盛满了食物,现在只剩下杯盘碗盏和一些剩菜剩饭,木架上的换洗衣物也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鲜红破烂的喜服。
接着,画中原本坐在床上,梳洗干净的女郎站了起来,对着澄凉盈盈一拜。
澄凉对着画卷里的窕娘说:“本座等你多时了,现身吧。”
话音刚落,画卷中的女郎便化作一道白光,飞出了画卷。白光一出画卷,便化作窕娘的魂魄,跪在地上不停抽泣落泪。
澄凉见她还是什么都不说,只是一味地哭泣,便开口道:“汝是何人,为何哭泣。本座说了,你若有怨,本座定会替你主持。”
窕娘清醒过来后,知道是眼前的这位女道长救了她,还给了她一个居处,让她吃了饭,换了衣,不至于做鬼也颜面无存。
这位道长做的事让窕娘知道这位道长不仅法力无边,而且仁心仁德。更让她明白这世上还是有好人在的,不全是赵杞越那种阴狠毒辣的邪道。因此,她愿意全心全意的信任她,将自己所遭遇的冤屈一五一十的告诉给她。
于是受尽苦难的窕娘终于停止了哭泣,跪在澄凉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这一次,澄凉没有避,站在那里收了这个大礼。
窕娘泪流满面的抬起头,看向眼前这眸光悲悯的道长,朱唇轻启道:“道长慈悲普世,救我出苦海炼狱啊。孤魂不敢欺瞒道长,孤魂原本是这槐村村长家的儿媳妇,只因那日与丈夫石海去临浀城买粮食,谁知就被那州牧大人府上的客卿赵杞越给盯上了。”
窕娘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说:“那赵杞越趁着我夫妻二人夜晚熟睡之际,竟叫人一刀捅死了我丈夫。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穿着红嫁衣,被带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地方,旁边还躺着我丈夫,我看见我丈夫的血把他的里衣给染得通红。
我扑上去哭喊,发现丈夫已经死了多时,无力回天了。我悲痛欲绝,实在想不通我们夫妻老实本分了一辈子,这是到底得罪谁了,竟要遭此毒手。
这时那赵仙长出现了,他说民女的八字属阴,魂魄最适合被炼制成鬼傀了,要我承受与人通奸后被发现伙同奸夫杀掉夫君的罪过去死。
孤魂当然不从,我清清白白的人,与丈夫恩爱如初,我们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明明我丈夫是被他们给害死的,我怎能承受这个污名被冤枉致死。
可谁知,那赵仙长见我满腔愤恨,竟然笑着说若我不从,便要杀了我家中无依无靠的舅姑和孩子。我只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斗得过他们,为了家人,也不得不从。所以,我当日只能不声不响的去死,就算被村里的人职责通奸杀夫,也不敢为我们夫妻辩白一句啊!”
窕娘被压抑的痛苦,愤恨被彻底释放出来了,她捶胸顿足,疼哭不已。
而澄凉只是皱着眉,默默的站在她身前,悲天悯人的看着她发泄,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窕娘终于哭够了,澄凉问她:“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即便自己变作厉鬼,身不由己,你也从未想过伤害别人。那日,你冲进张山家里,也只是因为你神志不清,又太挂念自己的孩子了,所以你听到婴儿的哭声,便无法控制的想去看看。
窕娘闻听此言,知道终于有人肯定她是个好人了,不禁流下两行清泪。
澄凉又接着说:“你是被人冤枉才背上如此污名冤屈而死,我可以许你一个心愿,想让我替你报仇吗?”
窕娘听到她这么说,心中燃起了希望,说:“道长,我不想报仇,我只想看看我的孩子,跟他说说话。告诉他,他的娘是清白的,娘没有杀他爹也没有抛弃他,他的爹娘一直都很爱他。”
澄凉有些不解,说:“我马上就会度化你,让你投胎转世,这一世的因果皆已了结,随着窕娘的死亡消散,你又何必执着。而且你的孩子说不定都不记得你了,你再找他也是枉然。不如我替你除了赵杞越,让他不能再害人,也能还你一个公道,消散了你们夫妻的怨气,如何?”
窕娘跪在地上使劲摇头,说:“我不要什么公道,我只想见见我的孩子,求求道长,求求您了,请道长大发恻隐,成全了孤魂吧!”说完,又磕了几个头,这次,澄凉侧身避过。
澄凉叹了口气,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坚持,却也只能说:“我可以带你去见他,只是人鬼殊途,你不能与他再有牵绊,只能远远地看他一眼,你可愿意?”
窕娘喜极而泣,又叩了个头,说:“多谢道长,道长大恩,窕娘无以为报,只能愿来生当牛做马报答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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