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死的那几人吊上辕门,鲜血浸透粗绳,滴答滴答坠落黄沙。
那是梁燕贞头一回杀人。犯事的伍长武功不如她,却全程带着豺狼捕猎般的癫狂狞笑,舍生忘死地扑上来,彷佛抡扫铁枪势不可当的矫健少女,不过是块香腴美肉,志在必得。
大腿刺穿、臂膀削断,那人仍一次又一次爬起,即被铁枪搠入腹间,牢牢钉上木桩,也要抓枪杆往前挣,唧唧的浆腻声闻之腿软,在铁杆上扯着散腥气恶臭的肉块,也不知是不是肝肠。
梁燕贞毫无选择,最后搬起石锁砸烂他的脑壳儿,极具个性的俏丽脸庞溅满赤白,雌兽般的粗浓喘息声回荡在平明之前,偌大的校场悄静静的,几千人没一个开口说话。
阿爹的处置虽收吓阻之效,少女并没有致那人于死的念头。上场之初,她连枪尖的皮套都没取下。石锁下红白迸溢的惨烈景象占据她脑中很长一段时间,若未患上畏惧密林的邪臆,这几乎是她人生有过最频的恶梦。
女郎需要一个画面,来取代校场的喋血梦魇。在狭缝当中,半裸的男子握着异物、荷荷喘息的一瞥,遂成了这段记忆的主风景。
府中不如往昔后,先遣出的便是婢女仆妇,只一位无处可去的老嬷嬷留下烧饭,伺候每日七八人饱餐。梁燕贞怜其老迈,也不放心她做细致活儿,贴身衣物都是简单洗濯,自晾于院中。
现小叶偷看她洗澡,则是上个月的事。
濮阴城屋舍密集,一到夏天,连河上刮来的风都是温的。梁燕贞贪凉,夜里沐浴不闭门窗,反正有川伯约束众人,连白日里都不能接近小姐起居的独院,有事若非传钟,便等她现身之后再行禀报。
那日,她不小心在盆中睡着了。
直到水凉惊醒,微睁一丝眼缝,赫见少年在门边,想往浴房探头又不敢;说是偷窥,更像犹豫着要不要出声,扭捏一如平日。
梁燕贞回院时,锁门前曾听树丛里一阵窸窣,当时正转着别样心思,没回头探究,想是他不知怎的耽搁了,欲唤小姐又没胆子,就这么被锁在了院里。
叶藏柯没等女郎出声便自门畔消失,这点也颇令梁燕贞诧异。匆匆起身披衣,赤脚从门隙钻出去。浑圆白皙、未染蔻丹的趾掌,在地面留下小巧印子,猫掌般的湿痕转眼余半,可见夏日燠暖。
正想着如何不显尴尬地放人,女郎踏入廊庑的一步突然缩回,闪入墙内,襟袖鼓风泼喇喇一响,急忙收挽。
4f4f4f。€o伫于院中晾竿前的少年浑然未觉,弓着身子探手胯间,急促而充满规律、带着兽一般的失控激昂,彷佛下一霎便要爆炸的奇异姿态,梁燕贞异常熟悉。
错愕、羞赧、气恼……跑马灯似的在脑海里闪现,快到还来不及反应,就这么轻飘飘过去了。梁燕贞倚着墙,看他绷出衣布的背肌,筋肉随着抽搐上下滚动,还有那极力压抑的喘息——叶藏柯的背影,和她藏在心底深处的那人全不一样,除了青春壮健,简直无一处相同。不知为何,在月下忘情自渎的少年,令女郎想起了那个人,胸口毫无防备地一揪,隐隐刺痛。
她将指尖伸入衣里,探进两腿间,暴烈地揉碎伤口也似,一迳刮抚着桃裂般的谷隙。那个浑圆饱满的部位紧紧闭合,彷佛就没有心,纵使微泛娇悚,依旧腻滑,几停不住指腹,只是并没有湿。
梁燕贞轻轻揉着,叶藏柯却比预想中更难以久持,片刻身子一僵,咬牙低咆:“小……小姐……小姐————!”哆嗦着垂落双肩,不住喘息。
听少年叫唤,梁燕贞猛然回神,指尖勾出一抹液感,宛若稀蜜,一颤抽手,难堪地在裙衫抹净,再不管他,逃命似的回房,锁房上榻,环抱膝盖,对着镂窗外的月娘了一夜獃,泪流不止。
那晚晾衣竿上的,正是这件滚了银边的茜红色肚兜。
她已非是十二年前的她了,不会再为了这种事杀人。
她甚至理解小叶挥拳时的愤怒。只有生气到匪夷所思的境地,才能令无师无派的乡下少年一霎间快得毫无道理,打得照金戺席弟子招架不及,几乎下不了台。
想到那一幕,梁燕贞心情又好起来,对阿雪哄道:“起来罢,姊姊洗屁屁。”阿雪双手夹在腿间,希罕地胀红小脸,坚决不从。女郎想到这几日野地宿营,纵有水源,也不是都紧邻溪涧,虽给了草纸竹片,谁知西山毛孩会使不?啧的一声眉刀倒竖:“快些!别囉唆。天要黑啦,赶紧让姊姊洗洗。”一把拎起,见阿雪掩的不是屁股,而是胯间,这才会过意来,没想到忒小的孩子毛都没有,也懂顾忌,哈哈笑道:“姊姊又不是没见过,等你长大之后再害臊不迟。”抓过来前前后后洗了个干净。
阿雪耳根都红了,没搓几下又怕起痒来,笑着叫着扭来扭去,也就忘了不好意思。偕女郎拧干湿衣时,才噘着嘴小声嘟囔:“我娘说男女授受不亲,让我长大别跟族里人一样,没事摸进帐里脱女孩子衣服,也别让女孩子脱我衣服。”梁燕贞忍笑道:“你娘说得很有道理啊。不过我是姊姊,不是随便的女孩子,咱们呢也没做坏事,对不?”阿雪想了一想,点头道:“姊姊保护我,是好人。”握拳弯肘,肉呼呼的上臂绷出些许肌肉线条,灿笑道:“等我长大了,换我保护姊姊。”梁燕贞猝不及防,触动了心底事,想起那人也讲过类似的话,说的却是“等你长大之后,我来保护你”,几欲泪涌,假装仰头按了按眼角,哈哈大笑:“好啊,一言为定。”阿雪本就是男孩子。
毛族体魄魁梧强健,虽不满七足岁,手长脚长的阿雪穿上女装,看上去便是一名略显娇小的少女,加上喉结未生仍是童音,说是十二三岁也没问题,除非剥衣验明,任谁也瞧不出破绽。
而这名叫韩握雪的孩子,正是顾挽松派密使委托濮阴梁侯府、欲秘密送上白城山的“镖货”。
前朝亡后,天下分作两大阵营东西对峙,大战一触即。
东海独孤阀之主独孤弋,和雄镇西山的韩阀之主韩破凡,不顾两边文僚武将反对,相约灞上一会。
有人说他们打了一架,也有说对饮一罈,会后韩破凡以西军统帅、韩阀当主的身份,通令全军易帜,向独孤氏称臣,兵连祸结的东洲大地复归一统,为生民减去至少十年的烽火摧残。
韩阀称臣后,新朝许其永镇西山,建牙开府,世袭罔递,封韩破凡为一等武襄侯,韩破凡挂印而去。
韩破凡无后,族老拥立同宗的韩嵩为主,声称是其义子。韩嵩继承西镇武衔,然而按降递之法,爵位自动下降一等,此事西山却无法接受。
折衷的结果,韩嵩进京述职,补为镇西将军,朝廷对袭爵一事扮聋作哑,镌好的二等延义侯印便搁在吏部,双方都闭口不提。平望尽力从捉襟见肘的府库生出更多赏赐,以平息西山的不满,倏忽已逾十年。
蛰伏多年的龙虎养足气力,为终不可免的一战,开始相互试探。
韩嵩上书朝挺,欲讨爵封,要的不是延义侯印,而是武襄侯印,礼部吏部却无人有胆量直斥其非。
最后,病中的老丞相陶元峥提议换封:以东海的一等侯,交换韩家世袭之爵,同时要求韩阀派出质子,到龙庭山继任“指剑奇宫”的宫主,天下哗然。
须知东海鳞族与西山毛族便不说是世仇,唯一的共通点,大概就是同样重视血脉。指剑奇宫身为鳞族望,岂容毛族权领?
殊不知这份不通人情,便是此计精妙处。
面对极不合理的要求,只消为它添上更不合理的但书,麻烦立刻便回到对方手中。你的要求我不是不办,我想办得很啊,只要你……我马上……——最后往里头塞的,全是对手怎么也吞不下的蒺藜芒刺,再来笑看他跳脚就好。
谁知拖了大半年,韩嵩真从族里找出人选,决定送质,在韩阀内引起了轩然大波。
以韩嵩近年专断,韩握雪在离开西山前三度遇刺,其母和自小照顾他的老家人因此身亡,可见阻力。保守势力不惜采取激烈的手段,也要阻止韩握雪踏入央土,以免毛族纯血蒙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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