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眠说完这番话,那行将被吹熄的烛火,止住了摇动,恢复了平静,只是垂直地烧着。
屋外的狂风,也突然停了下来,呜呜的声音归于寂灭,方才的一切,仿佛都是幻象,不可捉摸。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化妆奁拖过来,取出内部夹着的一片铜镜,沾着臭的脂粉,开始化起妆来。
假扮女子多年,化妆是基本功,时下女子流行的妆容、稍微老套一些的妆造,他都会化。
他想着今夜既然要取张大球性命,得化一个带点迷魅感觉的妆。
他的手在微微抖。
直到现在,他仍然没有完成内力逆行的最后一步,膻中穴中的内力,始终还没能引到丹田之中。
说不着急,是假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在他心中已经被念诵了无数遍,内力的导引,也一次又一次在进行。
可仍然是一无进展。
他苦笑了起来,“若丹田和膻中穴始终不通,那便是天要亡我了。”
无法使用内力,拿什么去与张大球打?
就凭头上的簪吗?
他开始有些怀疑,今晚的自荐枕席之计策,是否过于草率和武断了。
这个计策,等于是赌博,把宝全押在自己能够逆通经脉上。
如果押宝失败,那就是满盘皆输。
真可谓是拿着命在赌。
他化好了妆,坐在床上,内力开动,心经默念,与此同时又是一番纠结,良久才释怀。
暗道:“可是,即便草率,即便武断,这也是我当时能作出的最正确的选择。哪怕失败了,至少我也可以骄傲地说,我拼尽我所能,让小姐,在这世上多活了一日。”
“届时,我到九泉之下见到老爷,我也可以跟他说:老爷,阿眠我尽力了。”
当时当地的情景下,局面完全被贼人控制,他除了此策,别无法子,是以与其自责,不如饶过。
念及此处,他反倒显得轻松了起来,嘴上竟然勾起了一抹,越任何俗世间情感的笑容。
“《心经》说,‘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我一会儿担忧自己不能成事,一会儿担忧小姐明日的安危,看似在努力逆冲经脉,实际上,我的心思,全被这些外事外物,占据开去。
如此一来,即便冲一万次经脉,逆行一万次,丹田,也始终将是无法到达的彼岸。”
熟读《心经》多年,这一刻,他对这句经文有了全新的理解。
一种从不知何处所诞生的纯净驱动力,将内心的杂念全部排出,整个人的识海中,只剩下了丹田、膻中穴,以及内力。
身边景色猛然变幻,那冒着黑烟的灯台,桌子,化妆奁,床,竹屋,甚至夜无眠自己,在某一刻,通通不见了。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红色球体,高高悬挂在虚无之中,无法触碰。
“这是什么?”
“嗯?我又是什么?”
一时之间,他的认知变作一团混沌,陷入了对自我以及世界的拷问。
思虑未及已,他又感觉到很冷,很饿,生理很冲动、很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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