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晗口中弥漫起一股涩然。
“我前半生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学校里,学到了很多知识,相对正确的三观,固若金汤的道德底线……但从来没有人教我该怎么面对至亲至爱的死亡。”
以至于这一天到来时,他们都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果是好,第一反应不是祝福与接纳,而是否定与逃避。
再随着时间流逝,这份伤痛会越来越深,在往后的人生里,无数次将自己折磨得痛不欲生。
“但后来我想明白了,人之所以无法接受挚爱死去,与挚爱的痛苦或快乐本身关系不大,只是因为他们的离开,我们的灵魂就好像缺失了最重要的一块,我们只是在满足自己的情感需求,才无法接受他们离开,我们自大地认为,活着才是最好的,陪在我们身边才是完美的。”
“可死亡不是爱的终点,遗忘才是。喻晗,带着他赋予你的改变往前走吧,去看看他来不及去看的世界。”
结束后,喻晗下楼,再次给贺平秋写了一封信。
这次他选了个漂亮的火漆印章,是大海与蓝天交接的图案。
他在信里说:【我想带你去看看。】
海很蓝,天也很蓝。
他戴着专业装备潜入了海洋深处,看到了绚丽的珊瑚,各色的鱼群围绕着他,他在心口的瓶子上落下一吻。
也许贺平秋的骨灰早已随江汇入海流,也许周围的某一只鱼肚里就有他的碎骨。
……
后来,喻晗又来了很多次,写了很多封信,都没寄出。
它们藏在家里上锁的抽屉里,等着不归之人的查阅。
他依旧没有喝那杯咖啡,但他确实在努力地往前走了。
他只能往前走。
他参加了廖多跟钱妙多的婚礼,但没有去做伴郎。
他注视着昔日的朋友们一个个找到良人,并在台下笑着祝贺:“新婚快乐。”
他带着那一小瓶骨灰走遍世界各地,每到一处,便在瓶口落下一吻,好似吻着贺平秋不存在的灵魂。
每次回家,他都会对父母承诺下一次回来的时间,他需要给自己跟这世间牵一根线,为防自己擅自离岗。
他不是贺平秋,他有正常爱人的能力。
他吃了一段时间的抗抑郁药,整个人麻木了很多,对什么都淡淡的,欲望淡淡的,痛苦淡淡的,想念也淡淡的。
他依旧会准时去朝幸业那接受治疗,一次朝幸业突然说:“其实走不出来没关系,忘不了也无妨,但别沉浸在他死亡的痛苦中,要带着他予你的爱与快乐一起白头偕老。”
你要知道,他不在墓里。
他是你在路边向你摇摆的小草,是拂你在脸上的风,浸湿你发丝的雨,是秋天的落叶,冬日的暴雪。
他无处不在。
喻晗久违地笑笑,反问:“您是在担心我会自杀吗?”
朝幸业定定地看着他。
“不会的,至少往后不会了。”喻晗说,“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在24年的正月初五那天,他从父母家返回这边的十六个小时车程里,在湖边看到了一个将要跳河的女人。
他救下了对方,却幻想在暴雪中跳下去的是自己。
他将对方托上岸,自己却腕间一痛,轻飘飘地松了手,朝着湖底坠去。
这次,喻晗照例买下一张漂亮的信纸,坐在时光邮局的窗边角落写下一行又一行字。他的字迹与贺平秋越来越像,也许是因为他们练的同一种字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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