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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指挥（第1页）

孙长乐乘上一座由木头搭建的临时帅台，凝神注视着战场。这种帅台高约三丈，用木头拼接而成，非常容易拆卸，底下甚至还装了十二个小轮子用来推动，是梁军统帅在平原作战时极为常用的瞭望工具。帅台的旁边，高高矗立着他的帅旗。这是面红底的大旗，飘荡着九条绣着金边的丝带，旗子的正中是一个硕大的“孙”字，旁白则绣着一竖行小字，乃是“钦命护国忠辅征虏将军”的字样。

他的帅台和帅旗布置在梁军军阵的中前方，夹在黄河和军阵之间的一处乱石滩子上。含山南麓和黄河间的道路说是狭窄，但那是相对于无遮无掩的大平原而言的，其实也足有一百五十多步宽，留出让孙长乐安插帅台的空位绰绰有余。在孙长乐的四周，包围着数十名骑兵，他们为孙长乐提供警戒和保护，也时不时轮流着担负起传达命令的任务。

孙长乐是个谨慎的人。除了布置下这些游骑外，他还特意命人在岸边拴上了几只小船。这一块的河岸都是乱石滩子，大大小小的石头一块连着一块，孙长乐在不少石头下都布置好了船只，万一战况不妙，也可以命人扛着船跑到水中，划船逃跑。

不过，这只能算是他习惯性安排的后手。他当然是想要打胜仗的！此时此刻，他连眼睛都不敢眨动一下，生怕呼吸间的功夫，前军就抵挡不住，全面溃败了。

但他也只能干着急。这种狭窄地势两军相遇，作为主帅，能够干预的空间是很有限的。孙长乐考虑过，要不要派部队从河边的石头滩子上逼过去，攻击宁硕军的侧翼。但他先前已经把所有的精锐都布置在了军阵的前头，现在手头能调动的，大都是些衣甲都不齐全的地方厢军。他很怀疑，这帮人穿过深一脚浅一脚、大石头连小石头的滩涂后，队形早就比村里的狗群还散乱，只要宁硕军随便派点军队发起一轮冲锋，那帮人就会夹着尾巴逃之夭夭。

（）;（）　　相持中的两支军队都有些疲惫了。相接战的人，已经经历了数次轮换，又一次站到了最前方。虽然鼓声依然在不住地敲击，甚至越发急促和响亮，但盾牌手却不再有那样昂扬的意气，不再愿意不管不顾地扛着盾牌迎敌而上。他们开始变得磨磨蹭蹭，变得有气无力，只是举着盾牌防守，而不是尝试冲击。

重斧手也越来越少地跃出盾牌的保护进行攻击。这些铁甲巨人们全身早就湿漉漉的，连眼睛都被汗水害得又疼又痒，根本睁不开来。炎热、疲惫和口渴消磨掉了他们的锐气，让他们头晕目眩，只能苦苦支撑。渐渐地，最前方曾经激烈的战斗，变成了小孩子般的碰撞游戏。双方士兵气喘吁吁，行动迟缓地用盾牌推来挤去。

但孙长乐却更加提心吊胆了。这种看似平和的战况，其实更加危险。双方士兵都已经到了体力与意志的临界点，只要有轻微的干扰，这种脆弱的平衡都可能被瞬间打破。或许只要有一个足够强壮、足够勇敢的战士突然闯出人群，冲向敌阵，在被杀死前掀翻一面盾牌，就会瞬间导致一整支军队的瓦解。

“不能再干等着了。”孙长乐暗暗想道。他转头偏向右下方，正准备下达命令，调动一支偏军从石头滩上摸过去，眼角的余光却突然注意到，对面的宁硕军，竟然已经派了一支军队，从石头滩上逼过来了。

那是支大约五六百人的小部队，并没有排列整齐的队伍，有些摸着石头，有些半踩着水，遥遥地像一张网一样逼了过来。这些人没有太逼急，走到了约四五十步远的地方，就拿出了弓箭，攻击起了聚在一起又不在最前线的梁军。这些梁军大都披甲不全，突然被一阵箭雨打了一阵，很是骚乱了几下。孙长乐冷哼一声，下令让军阵最右方本就拿着弓箭的几千梁军调转过身子，一齐射箭回击。那些宁硕军虽然站得位置很散，箭法也强一些，但到底人数少很多，不多时就败退回去了。

（）;（）　　眼见宁硕军的袭击没能达成战果，孙长乐略出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打消了派小部队摸过去的想法。毕竟嘛，那片石头滩又窄又难走，本就是相战的两军都不想踏上才默契空出来的一小快空间。战斗力更强些的宁硕军都没法从上面绕过来袭击，更何况自己手下这些只为了吃粮才从了军的混账？

但就没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只靠最前面的一些部队作战，梁军人数众多的优势根本发挥不出来。更何况，梁军能够顶得住的精锐其实还不如宁硕军多，在前头相战的那些，轮换频率只怕还比宁硕军低一些。事实上，孙长乐看得出，虽说前线的两支军队都显得疲惫不堪，但梁军的状态是更处于下风的。

“不能再干等着了。”孙长乐彻底下定了决心。他冲着帅台下听令的众人喝道：“传我的军令，让第二军的人队形散开，拿弓箭往空中抛射！”

孙长乐之所以不早一些下这个命令，是因为他注意到，军队北面的那座含山，其实有大大小小不少的山口，不知道通向哪里。孙长乐虽然派人去布置了防卫，但也只能防备些大的口子，各种零零碎碎的小山口，又哪里防备得过来？也正因为如此，虽然他不确定这些山口能不能让军队通行，虽然他也不确定敌军通过这些山口后，究竟是有一战之力，还是会被自己的人迅速击溃，但本着谨慎为上的想法，他依然不敢让许多士兵分散得太开，还放下近战的武器。

但战场上，又哪里一定有什么万全之策？所有将军的布置都注定具备不同的漏洞，无非是作出取舍，在哪些地方暴露漏洞，又在哪些地方把手头的本钱投入进去。此时此刻，眼见着最前方的梁军已经有些力有不逮了，孙长乐也不得不作出取舍，放弃一部分对含山侧的防御力，换取加大对宁硕军正面的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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