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猛地一回头,准备开溜,不料发现自己身后正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蒙面人,看样子跟外面的人是一伙的,这两个人倒背着手,身后露出一截长约五六寸的明晃晃的尖刀,一言不发的堵着他俩。
阿音心里一凉,知道跑是跑不掉了,再看刘信,刘信哆哆嗦嗦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阿音心一横,好歹想办法留条命,便扑通一声跪下,毫不犹豫地“咣咣”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刘信吓了一跳傻在一旁,阿音又连哭带喊的磕头求饶道:“两位大爷,求求您二位饶了我们小老百姓吧,我……我……”阿音看了看呆在原地的刘信,犹豫了下接着道,“我相公他是个傻子,我家的鸡丢了,他叫我到这儿来抓鸡,没想到碰到大爷们在这儿,我们,我们这就走,不碍大爷们的眼。”说完,阿音跳起来,抓住刘信的头和肩膀使劲往下按,一边按一边嚷道:“你这傻子,快给大老爷们磕头啊。”刘信这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附和道:“对……对……我,我们,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阿音见两个蒙面人没说话,小心翼翼试探着站起来,瞅准时机拉着刘信就跑,没想到刚迈出去一条腿,两个麻袋就从天而降,一下子把他俩扣了进去。
“放开我们,放开我们。救命啊。”两人在袋子里死命挣扎。
两个蒙面人一把把麻袋扛在肩上向杂草深处走去,任由他俩踢手踢脚,没几步就不见了踪影。
不知过了多久,刘信隐隐约约觉得有水滴在他额头上,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睁开眼睛,眼前从昏暗一片到渐渐清晰,刘信先是看到灰蒙蒙的天,天上还挂着星星月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躺着的。他略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的手和脚都反身绑着,全身动也动不了。他喘了很久的气,才止住了胃中饿到想吐的感觉,但还是眼冒金星,根本无法思考自己现在处于各种境地。
身下木板“吱呀呀”一声把他唤醒,刘信使尽了全身力气挣扎着昂起头,看到自己原来躺在一个两匹马拉的大型板车上,板车的挡板大约有两尺高,四周都是身穿黑衣的蒙面人,现在天还未亮,那些蒙面人迷迷糊糊地歪坐着打盹。只刚看了两眼,刘信就没力气了,头重重的跌在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远处一个蒙面人听见动静,睁开眼向这边望了望,看到刘信醒了,走过去重重踢了他一脚,又回去坐着闭上了眼。
刘信挨了一脚,一阵阵的刺痛拉扯着他的神经,他开始思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音,对,阿音在哪儿?”刘信脑海中迅速闪过阿音的身影,他顾不得疼痛和疲乏,再次费力地抬头张望寻找。乘着月色,刘信看到了阿音,阿音在车的另一头,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手脚也被绑着。刘信仔细打量了阿音一番,确认她是睡着了而不是有生命危险,这才松了一口气。
刘信躺在板车上,车身一晃一晃地,他慢慢想起来,自己和阿音先是去了一个破庙,随后被人发现绑了来的,但当时正是下午,现在却已经是清晨了,行李自然是不见了,银子估计也被拿走了。刘信不知道过了几天,但从自己无力的四肢和发晕的头脑来看,这几天一定是什么也没吃。
板车吱吱呀呀地又走了很久,不时飞过来几只苍蝇,在刘信头顶上盘旋,不一会儿又悻悻地飞远了。月亮拖着星星渐渐滑向天边,天越来越亮,也越来越高,直到太阳得意洋洋地从东方升起,端坐在正中央,仿佛一切才刚刚开始。
“咳咳。”不远处的阿音有气无力地咳了几声,刘信使出了全身力气直起身子,焦急地看过去,阿音顺着刘信的目光看过来,看到了和她一样的同样苍白的一张脸,阿音费力地张了张嘴,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饿了几天的肚子,阿音的脸都有些浮肿。
马车一直没停,车上也没人说话,周围的景色从平原慢慢变成了丘陵。不时有两个蒙面人过来扔给他俩一些馒头,刘信和阿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蒙面人没有杀了他们灭口,但是二人知道只有吃东西才有力气思考,能思考才有可能逃走,二人也顾不上琢磨馒头有没有毒,逮着被投喂的机会就大快朵颐。好在,他们并没有被毒死。时间又过去了一天,他们逐渐恢复了力气,刘信坐在马车一侧,阿音坐在另一侧,眼睛机灵地转来转去,不知道是不是在想对策。
“吁——”驾车人拽了把马缰绳,车停在一条弯弯曲曲的盘山路上,马儿无力地低下头,尾巴晃了两晃就耷拉了下来,连四周飞着的马蝇也懒得驱赶,汗珠顺着皮毛细细的渗了出来,看样子马也累坏了。
“马也走不动了,在这儿休息会儿吧。”驾车人回过头来道,“正好可以去前面村子买些干粮。”
刘信与阿音同时扭头看去,前面果然有几幢房子,但都紧闭着大门,外面一个人也没有,更远处有两个烟囱冒着滚滚浓烟,很是怪异。几个蒙面人跳下马车朝着村子走过去,其余人也放松了警惕,有的还擦起了刀。刘信张了张嘴,阿音紧盯着他摇了摇头,示意刘信别说话。
没过一会儿,下车的几个蒙面人一路小跑赶着回来,不等着跳上马车就挥着手气喘吁吁地喊道:“快,快走……这儿留,留不得……”
“怎么了?”车上有人问。
“这儿的村子,在,在烧死人……有人,有人得了……痘疫……”
“痘疫?”车上的人一阵惊呼,瞬间就乱成一团。“快走,快走。”蒙面人不住地催促道。驾车人拿着鞭子惊恐地抽着马屁股,马儿吃痛起来,撒开蹄子拉着车狂奔,车上几个人推推搡搡地让刚上车的人下去,说怕被传染。刘信还来不及害怕,只觉得随着车身摇来晃去一阵头晕反起胃来,阿音倒还镇定,面不改色地斜靠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四周连绵起伏越来越高的山。
“几位大爷,”阿音突然开口,也不看刘信,自己一边抹泪一边哭哭啼啼道,“您可怜可怜我们,让我坐到我相公身边去吧。相公……呜呜呜,我们的命好苦啊……”
刘信吃了一惊,上一秒阿音还好好的坐着,下一秒就成了现在这样,关键,关键是……阿音信誓旦旦地说他是相公,想到这儿,再看到蒙面人手里拿的尖刀,刘信吓得脸都白了,心脏也砰砰直跳,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和阿音刚认识没几天,万一被人戳破谎言,可就没法圆场了。
车上刚刚还争论着可怕瘟疫的蒙面人被阿音一嗓子哭的立马安静下来,齐刷刷地望向这边,然后面面相觑,眼神里全是疑惑。
阿音鼻涕一把泪一把地继续哭着,忽然飞快地挪开手给刘信使了个眼色,随后又哭诉道:“大爷们,我知道,我跟相公活不长了,几位爷杀我们之前,能不能让我们在一起坐坐……呜呜呜……”
刘信小心翼翼瞥了一眼愣在原地的蒙面人,他也不知道阿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结结巴巴地配合阿音道:“呃……娘,娘子,我对不起你……”话音还没落,刘信的脸就一阵发烫,他从没撒过谎,也从来不对姑娘说这种轻佻的话,虽然现在是生死关头顾不得什么礼节,但他的演技仍然为零。刘信赶紧抬手掩住通红的脸,装作擦眼泪的样子也“呜呜”地哼哼唧唧起来。阿音一边从手指缝里偷看刘信,一边在心里嫌弃他浮夸的表演,殊不知,刘信的心已经“扑通扑通”地跳到了嗓子眼,下一秒就要从嘴里蹦出来了。
一个蒙面人才反应过来,大踏步走过来狠狠踹了阿音一脚,阿音一个踉跄趴在地上咳了几声,蒙面人不屑地吼道:“算你们走运,东家交代了不杀你们。你想去就去,过去了给我安静闭嘴。”
阿音在地上打了个滚,无奈手被反身绑着,怎么使劲也爬不起来,她只好躺在地上翻了个身,咕噜咕噜地滚了几圈,一抬头,正好滚到刘信身边,阿音用肩膀撑在刘信腿上,靠着刘信借力,一点一点挪起了身子,没等坐直,就不住地鞠起躬来:“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蒙面人也不理他俩,自顾自的散开,车上又恢复了寂静的气氛,每个人都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刘信看着阿音在自己身边,觉得安心了许多,心跳也没那么快了,他小声问道:“你说为什么他们不杀了我们?”
阿音抬起头,刚刚的哭是假哭,现在的脸上却真的挂着泪痕,只是泪水混着泥土滑下来,弄的阿音的脸上脏兮兮的,一道黑一道白。“我也不知道。”阿音也小声道。
对面一个蒙面人听到动静,“刷”的举起手里的尖刀对准二人,恶狠狠地道:“别说话。”
刘信和阿音吓了一跳,都乖乖安静下来。马车慢吞吞地爬了一个坡,四周的丘陵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密集,刚刚还是平坦的绿草地,现在开始有了零零星星的树,树还不到一人高,但枝繁叶茂,弯弯曲曲盘着褐色藤蔓,枝丫上垂下来一串串的小浆果。刘信看了看阿音,阿音低着头没动静,像是睡着了一样,倚在刘信肩头一寸的地方一点一点地倚过来,最后晃晃悠悠靠了过来,刘信也不敢动,生怕吵醒了阿音。
刘信看着一马车佩刀的蒙面人,对二人未知的命运充满了担忧,虽然暂时没有性命危险,但他一时之间又想不出对策脱身,眼见马车往深山里越走越近,刘信轻轻的叹了口气,额头上急的冒出了细密密的汗珠。
随着马车一个颠簸,阿音的头重重地在刘信肩头磕了一下,她吸了吸口水,眼睛慢慢醒了过来,但整个人睡得太久,意识还处于混沌状态,头也还是靠在刘信肩膀没挪地方。阿音朦朦胧胧地抬起头,正遇上刘信低头凑过来看她,两个人的脸就距离不到一拃,刘信没想到阿音会抬头看他,他突然紧张起来,刘信向来注意礼节分寸,从来没离姑娘这么近过,他看着阿音惺忪的睡眼,脸一阵发热,连自己现在的处境都忘记了,心跳都仿佛漏了一拍。阿音倒是没什么所谓,应该是没睡醒,她和刘信对视了一会儿,又打着哈欠眼神朦胧地看向别处。刘信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把脸别向别处,又羞又气,像是气阿音毫不害羞的盯着他,又像是气她在这么危险的时候还能睡得着,埋怨道:“你倒是心大。”说完,又觉得自己不该责备阿音,怕她听到不高兴,又偷偷摸摸地扭过去看了阿音一眼。
阿音并没在意刘信的举动,不明就里地打着哈欠,四周的蒙面人也都是一片睡意,只有偶尔几只眼睛抬抬眼皮看看他俩有没有逃走。忽然,她阿音打了鸡血一样突然直起身子,眨了眨眼,微抿的薄唇上下碰了几碰,大声说了一句让刘信惊掉下巴的话:
“我,我想下车方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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