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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到了冀州地界,却看到大小村庄,都在庄门上用大幅红纸,写了大金顺民字样张贴了。有那过半数庄门上不曾贴得顺民招贴的,必是空落落地一座火烧了的庄院。水兆金在路上私向王氏道:"我们一路行来,不曾见得恁般光景。此处必是金兵元帅行辕所在,所以将老百姓也特地看得严密些,要他家家贴了顺民招贴。"王氏道;"恁地便好,是大金顺民,便不会将我夫妇杀害了。"两人在路上商量着,必须在乡人口里,把当地情形访问得熟悉了,方好去向金营投效。见路旁有所庄院,庄门大开,十几个庄丁正捆扎挑担,地上放了酒瓮粮袋,两头活牛,七八支活羊。一个老军人手扶了杖在旁边观看,只是摇头叹气。水兆金向前唱
了个喏。因道:"逃难百姓经过贵处,讨口茶饭吃。"那老人点头道."都是大宋人民,客官有意逃回中原,是个义士,当得聊尽地主之谊。只是老汉满腹心事,恕不能奉陪。"便着庄丁引了水兆金夫妇到庄内去用酒饭。吃毕,水兆金问明了此是丁家庄,那老者便是庄主封翁丁太公,正筹备好了酒肉粮食,向金营去贡献摊派了的孝敬礼物。水兆金听了,正中下怀,托了庄丁引到内堂,向丁太公道谢。丁太公道:"客官,你虽是个难民,我十分羡慕你。你逃回了中原,自由自在,作个太平百姓,不强似我们这里受人熬煎,还要天天拿出家产来孝敬别人。"水兆金道:"这也不过大军过境,暂时供应,水公也休为这个着恼。"丁太公道:"着恼却不为此,叵奈那金营将官不识我中原人民以廉耻贞节为重,却要民间逐日去送妇人,供他们取乐。你想谁家妻女,肯去作这事?不去时,无奈我等作了顺民,不遵守顺民规章,便是死罪。若是死一两个人,便也罢休,无如金营里规章,却是很毒辣些,假如一人有罪,全庄子人都要受砍杀。没奈何,每逢十日,本村子要向金营贡献孝敬时,每将全村子妇女,五十岁以下,十四岁以上。都要拈阉,拈得的,便由庄子里进去金营当献纳,父母丈夫,无得推诿。今日应该本庄献纳两名妇人,拈阉出来,其中一名,便是我女儿。她颇知礼义,不肯受这耻辱,但不去时,却又怕连累了合村老小。因之藏了一包毒药在身上,预备到了金营,暗暗吞下。恁地时,自己不受玷辱,却也不连累他人。客官,老汉偌大年纪,便是一儿一女,儿子已打发渡黄河到中原去了,好歹让他寻个出路,正不知飘流到何处去,将来有个团圆日子也无?如今眼巴巴望了这个女儿去死。单剩下老夫妻两人,却也觉得活了乏味。"说着,两眼流下泪来。水兆金笑道:"太公若是为了这事,小可倒有个解救之法,有一个人可以代替了令嫒前去。并说着,指了站在身后的王氏。丁太公听说,为之愕然,将袖子揩了眼泪道:"客官休得取笑。"水兆金正色道:"太公正在为难的时候,我夫妇叨扰了酒饭,便不感谢,也不应当取笑。实不相瞒,内人有一个兄弟,现在金营大元帅左右,充当通事。我夫妇前来投奔,正愁了军事重地,不易得见。于今借了贵庄向元帅大营献纳这个路径,内人当了被献纳的妇人,小可当了呈献礼品的百姓,都可进去。遇着了妻弟时,好歹和他说知,将贵庄献纳免了,岂不是好?"丁太公对他脸上望望,因道:"客官,此话是真?金营那是虎口,不当耍子!"说时也向王氏脸上看看,见她颇有几分姿色,举止自然,听了这般言语,正不曾有一些畏惧模样。王氏向前道了个万福,因道:"太公休得多心。奴夫妻不是两条性命,奴曾在边地多年,懂得金辽两国番语,见了金营将官,我和他将番语讲说,讲一句,便胜似你们讲千万句。纵然导不到我兄弟,他们也不会难为了我。"丁太公见她恁地说了,谅是真意,心中十分欢喜。将女儿出来了,拜谢水兆金夫妇一番。因为呈献礼物的人,立刻就要上道,丁太公来不及重新款待,自己亲自送到庄外,向水兆金夫妇拜了几拜。那水兆金正和送礼的百姓两样,别人皱眉泪眼,把金人当了刑场。他却眉开眼笑,以为要临仙地也似,随了礼品担子,高高兴兴的走去。王氏和一个被献的中年妇人同坐了一辆骡车。她丈夫抱了一个孩子,牵了一个孩子,送到庄外,那妇人眼看了离开两个孩儿,却要去供金兵蹂躏,不知也有命再相会也无,只是哭泣。那两个孩子扯了车杠,要和妈妈同去,又哭又叫。她丈夫将两个孩子拖开,也流着泪嚎哭,引得行人和送行全部落泪,那妇人益发哭得晕死在车上。
路上行走半日,到了冀州城里,见满街门户全都贴了顺民招贴。街上行人绝迹,只有些挂刀带棒的金兵,在大街上撞跌。到了元帅行辕,便是知州衙门改的,门前临时树立了两枝大旗杆,上面悬了丈来长的杏黄旗子,拦门支起武器架子,林立着枪刀剑戟。这里也有他处的百姓,纷纷来纳礼品,成群结队,全在辕门空地里歇定。有几个金兵小校,穿了黄色战袍,戴了貂尾帽,手上拿了大马鞭,吆喝进礼百姓。其中随着中原人,小校装束,代译了汉话,叫老百姓小心站定,先呈上礼单来。水兆金看到了,知是机会来了,便在人丛里昂头,高喊着番话,道是丁家庄百姓,现有全副礼品和两位妇人送到。还另有好心,须得面禀元帅。那金兵见水兆金能懂金话,立刻挽了手上鞭子走将拢来,正不知这是何事。水兆金在人中出来说了番语道:"这妇人是我妹子,军爷若把我们先带进辕门,得见了元帅,我两人都有孝心奉上。番校笑道:"我叫乌叱博,是元帅护卫军里一个头目,你有甚孝心奉上?"水兆金道:"这位军爷,我自有机密大事禀告,只是小人如何见得了元帅?"乌叱博走向前来,抓了水兆金的手道:"也罢,我就去为你通禀,碰碰你的运气。"那些金国兵校,就蜂拥着引了丁家庄这批送礼人,进了行辕,且把他们安顿着在大堂外廊檐下。岛叱博向水兆金道:"你像个斯文人,可以想出些好言语呈禀元帅,好在你会说我北国话,只这点事,就可以保你得到我元帅三分喜欢。"水兆金笑着拍了肚皮道:"大宋赵官家半个天下,都在我这里,请你见了元帅说,我有机密大事呈报便是。"乌叱博听了点点头便进内堂去了。好半天他笑嘻嘻地出来了,向水兆金道:"你这汉子真是运气。元帅左右,正差着两个通事,听说你夫妻二人都会说北国话,着你们立即入去。"水兆金听说大喜,向王氏丢了一个眼色,整整衣服、便随了这小校和几个番兵,战兢兢地向内堂来。
经过几重门户,都看到两壁是刀叉林立了。来往番校,手上都握了光灿灿夺人目光的兵刃,尽管杀气扑人,但他们来来往往,却都连着蚊子哼声也无。水兆金放轻了脚步,随着番校走到内堂,却见伺候差役,像穿梭一般来往。堂上锦绣帘幙,重重叠叠,看得人眼花绦乱。便在廊外,已嗅得沉檀水麝燃烧的香气,氲氤扑鼻。引进的番校,就不敢向前走了。在内堂帘子外面,便有四个披了盔甲的偏将,各执大刀长斧站定,其中一人,向水兆金夫妻招了两招手。水兆金看得帘子里面,乃是金国大元帅斡离不住着。听说此人手下,带有数十万兵马,口里一句话,可以屠一个城池,却是冒犯不得。恁地揣想了,脚下便软了,移动不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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