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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先拖过一条凳子来,放在杨大个子脚边。童老五瞪了眼道:“我不知道我自己有什么不对之处,惹得何老板这样恨我?今天无事,我特意找何老板谈谈。”何德厚举着拳头摇撼了两下,抬起来,平比了自己的鼻尖,因道:“我告诉你,不是我外甥姑娘说好话,这个时候,你在警察局里了。”秀姐拦着道:“舅舅,你尽管说这些话作什么?”童老五横了眼冷笑道:“我倒要听听,为什么我这个时候会在警察局里呢?你说出来,你说出来!”他站在杨大个子身后,却由杨大个子旁边伸了手过来,向何德厚乱指点着。何德厚看到他那个样子,也越发地生气,因喝道:“你犯了法,你自己知道,你昨天晚上砸我的尿罐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童老五道:“你是醉糊涂了。想发财想昏了。你在什么地方看见了我?你信口胡诌!”他道:“你这东西,岂有此理,怎么跑到我家里来骂我?”说着,也就一跳上前。幸是何氏从中隔断,才没有打起来。隔壁的田佗子看到童老五、杨大个子来了,早就留意这事了。于是跑了过来两手伸张,也在中间一拦。接着向童杨二人一抱拳笑道:“天天见面的人,红着脸吵起来,那好意思吗?”口里说着,两手带推带送,把杨童二人,就推出了院子。何德厚两手扯着带子头,将腰上的板带紧了一紧,跳到院子里,指着隔壁老虎灶叫起来道:“好哇!我长了这么大年纪,还没有什么人欺侮着,敢打上我的门?你两人奉了玉皇大帝的圣旨,打到我家里来了。好!这是你找我,并非我找你,我们就比一比本领,看是谁胜谁败?”他说着话,人就走出大门来。秀姐站在一边,本来不愿多这些事,现在看到事情越发地闹大了,只得也抢出大门来,预备劝解。所幸何德厚出了大门,并不向老虎灶这边去,口里叽叽咕咕地却向街那边走去。看那方向,大概是到许樵隐家去了。秀姐站在大门口,倒有点发呆,万一他真的把警察叫了来,这可是一出热闹戏。眼光向老虎灶上看去,见童老五横板脸不住的冷笑,一脚踏在矮凳子上站着,气汹汹的不像往日那样脸上带了殷勤的颜色。杨大个子却坐在灶后一张桌子上,大声叫道:“翻了脸,我们就亲爹也不认识。那些只认得洋钱,不认得交情的比狗不如。狗不论贫富,见了熟人,还摇摇尾呢。老五,不要生气。这世界三年河东,三年河西,就知道你我没有一天发财吗?你发了财,我和你作媒,至少介绍你讨三位姨太太。哈哈!”说着仰起头来,放声大笑。秀姐听他这话,仿佛句句都刺扎在自己的心上。再也忍耐不住,扭转身来,抢步地向里走。到了屋里向床上一倒,就放声大哭起来。杨大个子的大笑,和她的大哭,正好是遥遥相对,于是这就逼着演出一幕情节错综的悲喜剧来。
第十一章 新型晚会
这出戏,在秀姐的母亲何氏心里,始终是不愿演出的。但是她没有权力也没有办法,大家一定要表演,她也只好跟着一块上台。这时秀姐倒在床上大哭,她也由外面屋子走了进来,因道:“杨大个子罢了,向来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论到童老五,我们对他不错。我们的事,他也知道得很清楚,无论怎么样,他不该在大街上对了我们骂。”秀姐也不答复她这些话,只是将脸伏在枕头上哭。何氏站在床面前出了一会神,见她无言可说,便在床面前一把椅子上坐了,又过了一会,因道:“你心里头难受,我是知道的,事到于今,活着呢,我们只好认命。不活着呢,我不能让你活受罪,买一包毒药来,我们一块儿吃。”秀姐这才坐起来,掀起衣襟擦着眼泪道:“我是为了要活下去,才肯这样丢脸吃苦。若是我们可以吃一包毒药了事,那不早把这事情办妥了!何必还要扯这些闲是非?这也算不了什么。我心里难过,让我哭一阵子,这就痛快了。舅舅现在走了,不知道他要弄出什么是非来?依着我的意思……”她说到这里时慢慢地将手理着鬓发,似乎有点踌躇。何氏道:“事到于今,你还有什么怕说的?你那舅舅想发横财,已成了财迷,若要把这件事弄糟了,他一定要在我们母女两个头上出气的。”秀姐点点头道:“这个我自然知道。舅舅为了想发一笔横财,大概连他百年之后,要用什么棺材,他都有了一番算盘了,我们要不让他发上这笔财,那他不但会发狂,简直会寻死。我本来心里,也不为了那个寻死寻活,我又何必逼得他寻死寻活。舅舅要死,那是舅舅自作孽,可是连累你受苦,我于心不忍。这样一想,所以我一迁就百迁就。现在什么也不谈,把你和舅舅安顿得不冻不饿,我自己无论吃尽什么亏,我都不在乎。”何氏皱了眉道:“你这话也和我说过多次了,又提到这话作什么?”秀姐道:“我自然有我的想法。我现在愿意牺牲个人,但愿和我有关系的人,不只是我认识的人,都愿他好。我想舅舅出门去,没有别条路,一定是到许先生家里去了。我好容易说得舅舅相信,不去找军警来和童老五、杨大个子捣乱了。这一下子,他们和舅舅反脸了,舅舅气来了,他忍耐不下去,一定再去补下这着棋。万一许先生听了他的话,那不是糟糕吗?”何氏道:“依着你,的意思,那要怎么样办呢?”秀姐道:“我自己到许先生那里去一趟,对许先生把话说开了,也许他就不把这件事看大了。”何氏道:“哼!你听听那杨大个子,王婆骂鸡一样吧,什么也没有看到,在田佗子水灶上,就那样拍桌子大一喊,你果然这样明明白白地到许家去,我相信他们在大路上就要追着你打。孩子,你不要管他们的事吧。他们这些人,不会见你的好处的。”秀姐也没有理会她母亲的拦阻,自走到外面屋子来,将脸盆打了一盆热水,正预备放到桌上来洗睑,这就看到两名制服整齐的武装朋友,在门对过站了一站,先向这里面看看,又向田佗子水灶上看看,然后顺着那边走了过去。秀姐心里一动,赶快找来手巾,蘸着盆里水,胡乱地把泪眼洗擦了一把。然后在窗户台上把雪花膏瓶子取下来,拓了一团雪花膏在手心里,两手掌揉搓了一下,就向脸上敷着。这样一面敷着雪花膏,一面向外走。何氏也看出,来她是很急,恐怕不是随便一句话所能阻止,因之随在后面,走到大门口,望了她走去。隔壁水灶上的田佗子,原在那里作买卖,却向这里连连看了几眼。秀姐却大着步子向前走,头也不回一下。好在田佗子那屋里,并没有童老五一党,她走了也就坦然的走了吧。何氏总是那样郁结了很深的心事的,行坐都有些不能自主,走到了大门口,她就靠了门一框站着。不多一会,只见卖花的小孩子高丙根,挽了一只花篮子,含了笑容,带着一副鬼脸,向这屋子里偷觑了几眼。何氏道:“丙根,你要进来就进来吗,鬼头鬼脑做些什么?”丙根听了这话,才迎上前来,微笑道:“姑妈,何老板没在家吗?”何氏道:“你有什么事找他?”丙根将舌头一伸道:“哟!我们有几颗人头,敢来找他?不过由这里过,顺便向他请个安问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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