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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ng挂断电话,将那杯威士忌一饮而尽,离开酒吧,看到G站在不远的地方正在跟几个打扮别致的男女讲话。G回头看到她,对她眨了眨眼睛,笑了一下。那是个友善的表情,而且G笑的时候,左边脸颊上总会现出一个可爱的笑靥,Ming也回了一个微笑,却是完全不同的心境。她站在原地看着G,就好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二分之一秒的静默之后,她转身穿过灯光闪烁的大厅,径直走出去。门口身穿烟绿色紧身连衣裙的金发hostess对她露出宁静、热辣、却又是意味深长的笑容,仿佛看穿了她。
一刻钟之后,Ming在两条街之外的那个路口和Eli碰头,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偷情的女人,感觉不好,却让她兴奋。
“你怎么对她的,就请怎么对我。”她说的简略而又坚决。
Eli没有说话,只露出一个嘲弄的笑,让她无从知道他是不是答应了。他没带她回家,而是把她带去了Clef的办公室,没有开灯,也没合上落地窗上悬挂的百页帘,径直走到她面前,解开她连衣裙前襟的三粒纽扣,把裙子拉到大腿上面。她心里有些畏缩,却没有拒绝,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看着落地窗玻璃里自己的影子,很漂亮,略显忧郁。
半个小时之后,她重新穿好衣服离开办公室,Eli坐在靠窗的一张躺椅上面,点燃一支香烟,看着窗外,没跟她说再见。
外面即将破晓,Ming走出那栋大楼,坐上一部过路的出租车。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她认识的一个名字叫Lily的女孩子。Lily是依阿华人,年纪很小,还不到十六岁,却已经跟许多男人上过床。她曾经洋洋得意的对Ming说,某人赞她的外形很好大有前途,某人答应把她推荐给StevenMeisel,或是许诺要拿她的照片给欧莱雅的人看。
Ming记得当时还曾拿Lily来取笑,而现在,恐怕是她自己更可笑吧。她知道Eli对她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把她当作又一个投怀送抱的女人,又一次freefuck,但如果将来她真的能出名,倒也不妨跟别人吹嘘一下这段艳遇。这种感觉很坏,但她却没办法让自己停止,就像是一种瘾头,一开始她极力抑制,最后就跟吃零食一样,她允许自己每个礼拜放纵一次。
不记得是第几次,Eli终于带她去他的公寓。之前可能是怕她嘴巴不紧,或者是个疯疯癫癫的神经病吧,她暗自猜想,脸上露出一个狡黠自嘲的笑,Eli的第一感觉是对的,她就是一个神经病。
她就像CSI里的探员,在他身上,在他的公寓里,寻找微弱的痕迹,G的痕迹——盥洗台上的一片假睫毛是G卸妆留下的,厨房里一整排青涩的GrannySmith苹果是G喜欢吃的,每次少了一只就代表她来过了,漱口杯上留着她细小的唇印,地毯的角落里栗黑色的长发,还有她放衣服的抽屉……,Ming抓住每一个机会,掘着这座宝藏般的坟墓,或者说,宛若坟墓的宝藏。
某个凌晨,Ming在衣橱最上一层找到一只旅行箱,硬壳的箱体尽是刮痕,轮子坏了,看起来寒酸得和这漂浮在曼哈顿上空的华美公寓毫无干系。箱子手柄上航空公司的标签还没有撕干净,依稀看得出印的是中文字。她坐在地上,像一个野人粗蛮的撬开那只箱子,里面很空,只有两样东西——一只浅棕色镜框装着一张旧彩照,和一双整齐的裹在一起肉粉色舞鞋。Ming解开鞋子上的缎带,穿在自己的赤脚上,微蓝的月光下,那缎子的颜色像是染了血又洗掉之后的淡红色。她仰面躺在地板上,举起那只镜框来看,照片上一对中年男女站在一个穿芭蕾舞衣的女孩子两边,三个人笑得那么开心。Ming也跟着露出微笑,对着那个女孩子说:“这就是你的秘密?”想象着自己化身成她,永不分离。
随之而来的那个深秋,是Ming最初崭露头角的风光日子,也是她有生以来最糟糕的一段日子。有时候,她努力朝好的方面去想,她并不讨厌这个跟她上床的男人,虽然他态度很坏。即使在他们有了肉体关系之后,Eli仍然会在她不舒服的时候对她说:“如果你还想吐,找个我看不见也闻不到的地方。”半夜三更把她赶出门外,甚至给她一个耳光。Ming从没有为此伤感过,因为她根本不爱他。而且,他越是冷酷越是混账,她就越能肯定,他也一样得不到自己的所爱,也过着可悲的日子,并不比她好一分一毫,这样的念头总会让她感到一种幸灾乐祸般的安慰。
相比之下,她或许还算是幸运的,至少从这段关系里捞到了一些好处,虽然她心底里宁愿不要那些好处,甚至痛恨Eli把她介绍给那些大人物时的措辞,虚假的赞美她是多么“值得眷顾的一张新面孔”。这种深度的矛盾和工作带来的压力开始抽丝剥茧般的毁坏她的身体,她几乎准备退学,有时候一整天只吃六颗杏仁,喝一点苏打水,表面上却变得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光艳照人。
很快,她就有了更好的金主,或者说“男朋友”,送她珠宝,带她去旅行。但她却还是跟Eli维持着一周一次的“约会”。
十二月的一天,Eli半躺在床上,看着她穿衣,脸上带着那种不太认真的浅笑,一如他们初见时的样子。“你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问她,“千万别说你真的爱我。”
她半裸着身体,转身看着他的眼睛,同样不认真地回答:“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在下一次眨眼之前,Ming在Eli脸上看到一个难于解释的短暂的表情。当天晚上,她收到一条他发来的短信:It’ssupposedtobefun,butstartsgettingboring.含含糊糊的并没有明白的意思,但她却很清楚,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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