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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儿原是会画的,自然与她父亲相得,就是云娘见了也眼热,跟着他们父女学了起来,至于两个小的,每次见了都闹着要拿笔蘸了颜色胡乱涂抹,引大家笑个不住。
汤玉瀚又特别按了云娘所织锦的尺寸大小画了一张自家的行乐图,武定侯府园子台轩之上,远山近水,祖父抱了双生子逗笑,玉瀚和云娘在一旁相陪,崑儿手执玉如意,岚儿拈花,云娘按着织好,裱装起来家里人都喜欢,祖父更是爱看,特别挂到听雪轩的墙上。
武定侯府多年来没有如此轻松自在的时候,老武定侯也转了性,与小辈们整日在一处欢笑。
不料,春节方过,祖父突然病了,且一病之后就很沉重,因他的年纪,大家都知道不好,一面赶紧请医问药,另一面禀报了皇上紧急传信给远在东海王府的大哥和辽东的峥儿。
太医院的御医们众口一辞,只道尽人事听天命,开的也都尽是些补血补气的方子,显然示意不过拖日子罢了。
好在府里不论什么珍贵的药材都尽有的,便是宫里也赐下大量的珍品,便一直拖到了最远的大哥也入了京,老武定侯这时已经每日里昏昏然,多半是睡着的,而各房过来伺疾的已经不再轮了班回家,而是都在听雪轩不远处的两个院子里住了下来,大家都知道那个时候就要到了。
玉瀚和云娘自然每日都在,听了大哥回来的消息赶紧一同迎了出去,顾不上相叙,急忙将人接到听雪轩里,“这两日只要醒了就四处看看,想来就是等见大哥一面。”
听说长孙回来了,老武定侯睁开了眼睛,看着大哥露出了一点笑意,脸慢慢也有了些红润之色,示意扶他起来。大哥和玉瀚上前一边一个扶住了祖父,云娘和大嫂赶紧将一个大迎枕放在身后,又进了一碗参汤。
祖父咽了两口,便摇摇头,抬起一根手指向大哥和玉瀚的方向点了点,轻声道:“你们留下。”
云娘便知道祖父是有话要对他们说了,因此赶紧带了家里其他人都退出了屋子,只一会儿工夫,玉瀚沉着脸到门前叫大家,“都进来吧。”
大家鱼贯而入,见祖父已经又重新平卧在床,面颊枯黄,眼睛半睁半闭,侧过头来向满屋的子孙们扫了一眼,似乎将所有人都看到了,然后便合上眼睛去了。
云娘再止不住悲声,与大家放声大哭,幸而东西早都预备好了,一应事情便都办了起来,武定侯府立即到处一片雪白,又有管事们换了孝衣上栖霞山及众亲友处报丧,家里亦有幕僚替玉瀚和峥哥儿等人写了丁忧的折子递上去……
很快,自宫里以下,各处皆来人吊唁,云娘虽然是孙媳,但却不能只顾悲伤,亦要提起精神打点,毕竟场面实在宏大,每日里忙得连饭有时都吃不上,好在岚儿和小姑姑等人皆来帮她,总算上上下下肃穆整齐,过了七七四十九天,葬入祖坟。
至此,武定侯府闭门守孝。
居丧的日子,家里诸事皆无,倒也清静,崑儿已经出了内院,现在守制读书,岚儿与母亲理家,教养弟弟妹妹。便是长房一系,也因此而一家团聚,大哥见到了分别十几年的妻子儿女,又受了儿媳孙辈的礼。至于其他的叔侄兄弟,有时常在一处说说话的,亦有不大往来的,不一而足。
到了百日之期,武定侯府又全府出了城上坟。
再回了府里,大哥便与峥哥儿商量事情,玉瀚也回了内院。
云娘见玉瀚这些日子憔悴得多,心里十分地疼,因还在孝里,只亲手做了几样素汤,又备了几样素点,劝着他吃了,“我知这时候说什么也解不了你心里的难过,但是你若再不知保重自己,便是祖父在天之灵也是不乐见的。”
汤玉瀚便拿起点心吃了,云娘却又恐他勉强吃了反不舒服,便又赶紧盛了汤,“你喝些汤水,倒还好克化。”
玉瀚便又依言喝了。
云娘早觉得他有些不对,但是却不问,只抱了两个小儿女过来,叫他们一处嬉笑,童言稚嫩,且又天真烂漫,不论多少的愁见了他们的笑脸也都要解了,玉瀚便好些了,过了会便靠在枕上道:“我乏得很,先睡了。”
云娘急忙将小儿女送了出去,又帮他解了衣裳,拆了头发,“你也该好好睡一睡了,人总不是铁打的。”自己做在一旁给他缝袜子,待天色暗了方才在一旁躺下。
半夜里,云娘不知怎么醒了,屋子里没有一丝光亮,但听着玉瀚呼吸之声,她便知道他醒着,便伸出手去抚他的脸,却不想摸到了淋漓的泪水,拿起枕边的帕子替他擦了,“你若是伤心,只管放声哭,不要憋闷在心里。”
汤主瀚便将头埋在云娘的怀里哭了起来,“我父亲,我父亲是被祖父逼着自尽的,若非如此,我们家的爵位再保不下来。”
原来是如此!
第226章南北
云娘在祖父最后留了大哥和玉瀚说话的时候便知道一定会是什么秘密,但不想却是这样悲惨的往事!
回想当年,皇上一废太子,将太子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武定侯世子和世孙身上,武定侯府夺爵再不可免,可是武定侯世子自尽,世孙与太子共同被囚,终于令皇上手下留情,便留下了祖父身上的爵位和整个侯府。
正是因为武定侯府没有真正消亡,所以日后复爵也容易得多,而且随着玉瀚立下的功劳,又重新跻身于当朝声势最强的侯府之中,眼下更是一枝独秀。
云娘早知祖父是心狠的,但是还是不知道他能如此地绝决,毫不留情地对自己亲生的长子下手。
但也能明白祖父为什么一直坚持要将爵位传给父亲一枝,当年大哥与太子一同被放出来时,祖父便压住了所有的叔父,为大哥请封了世孙。到了玉瀚的时候,更是将爵位直接传了他。
也许,因此武定侯府才能如此顺利地传承下来。
但是,不管现在府里有多荣耀,只要想到被迫自尽的父亲,玉瀚心里又有多难过?
云娘并不知怎么才能将玉瀚劝好,可是她却由衷地道:“这样的事,我们再不能告诉岚儿崑儿他们,而且,我们也要好好教导孩子们,将来我们府再不参与夺嫡之争了,宁肯平平淡淡地将爵位传下去,甚至成了寻常的百姓,也要一家人在一处和和乐乐的。”
过去了的事情是没有办法再改变的,唯有将来却可以希冀,玉瀚在云娘的怀中将他多日郁结于心的伤痛都发泄出来,心情也缓了许多,“我原不想告诉你的,可是竟自己不能一个扛下,总要你来劝我才觉得好些了。”
云娘便笑着抚他道:“你若是不说,才真是错了呢,不论有什么,我们夫妻都要一同面对才是。”
“也是,我未说出来时,心里便一直如压着一块大石头一般,现在告诉了你,倒觉得轻松了。”
“我也经历了许多,因此早知道,每次高兴时,大家在一处便会更加开心,但是伤心时,大家在一处,却会减轻了伤痛。所以,你再有什么都不许瞒着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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