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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厨房里的活计,我有什么可忙的?”斜春瞥一眼董墨,笑着,“又不是在京中,这里拢共就我们爷一个,他是不爱热闹的,不过请一班戏闹一闹应个景。择定了一个戏班,姑娘快好了咱们好一道听戏啊。”
梦迢点着头应,说起话来就有了两分精神,莲脸微嫩,眼波轻转。董墨在一旁看着,不忍触,便端着药碗让到外间,把碗搁在流金炭盆宽宽的沿上温着,坐在榻上阖眼假寐。
卧房里散着细细的笑声,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家常。他听着,背欹在窗台,唇上也勾得一丝笑。
待斜春说完话出来,他才端了碗进去。梦迢又睡倒了,揿着被子,眨着眼中一泓春水,“斜春真是好,不像那些仗势欺人的丫头,都是假客气。”
董墨缓声落在椅上,“只有她好,我就不好么?”
梦迢不答对了,打了个哈欠,就要阖眼。他无声地笑了笑,握着汤匙搅了两下碗,“起来把药吃了。”
也不知怎的,梦迢一张口,那嗓子就软得不成样,“我此刻不想吃,再搁会好了。”有些骄纵得不讲理,蓦地将她自己也吓一跳。
她很是不好意思,拉了被子罩住肩,翻过身去。董墨的心也软成一片,将碗搁在一边,俯低去握她的肩。
那松软的骨头被在他握在手上,像握住了一个简单而微薄的生命,使他变得格外小心,“不吃药怎么好呢?”
梦迢从额头烧到双颊上,怕他看出什么,迟迟不敢翻过来。他隔一会,又劝,“吃过药再睡,听话。”
她还不应声,睫毛细细地发着颤。董墨抿唇一笑,作弄地把一条胳膊穿到她脖子底下,另条胳膊去勾她的腿弯,要将她抱起来似的。
梦迢惊得立时翻身坐起来,吊着眉恨他,“哎呀好了好了!搁一会又不会馊,只管这样催命做什么!”
董墨也稍惊一下,一瞬脸色有些不好,疏冷地落回椅上,将碗端给她。
片刻里,他又自己开解了,没奈何地笑着,“我从没给人这样骂过,仿佛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什么。”
梦迢自悔言行,在他惺忪的眼皮子底下老老实实地捧着碗。碗底有些烫,她换着手,呷一口,咽下去,小声咕哝一句,“你大可以不管我嚜。”
不管她?董墨想起来真是有些唏嘘,相识至今,他的确做着许多没有意义的言行。但有句老生常谈的话恰好说明这些没道理无意义的事:
这是命。
他叹一声,就对命运臣服低头,接过她手里的碗,握住汤匙喂她。梦迢起一眼落一眼地张嘴,霎时间五味杂陈心与天色共远。
远到天尽处,芳草萋萋,霞色已褪,眼前却是一条宽敞官道,山风吹断玉骨,上白的火把像条火龙似的舞着,照得月亮也黯淡了。
原来孟玉一行绞杀山匪救出银莲姊妹,下山已是天黑。一并救出来的还有一大家子人。银莲身上有些伤,又是荏弱姑娘,只怕经不住奔波。孟玉便吩咐只留几个官兵随行在驿馆歇两日,其余人领着这家子人先行回城。
底下官兵纷纷领命,孟玉又吩咐个领头的,“回去往我家中去报个平安。”
不一时到驿馆来,银莲早昏睡一路,孟玉将她抱进屋内,迎着烛火才瞧清她身上褴褛的衣裳,脸上也有些擦伤。
小厮打发了几个官兵去歇,阖上门来,将银釭举到窗前照了照,不由眉心急蹙,“老爷,瞧这样子,只怕……”
这情形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孟玉坐在床前的折背椅上将手一抬,止住了他后半截话,“不用说了。”
话音甫落,银莲正睡醒来,环顾一眼屋子,眼落到孟玉身上,一时无话,扑簌簌滚出许多泪珠儿。
孟玉牵牵她的被子,柔声说:“你妹子在隔壁屋子睡着,有人服侍。你身上哪里不好,我使人往临镇去请大夫,一会就到,你只管告诉大夫听。”
银莲只顾着左右擦拭眼泪,孟玉待要安慰,回身睇小厮一眼,小厮忙搁下灯退出房去。他适才起身,倒了盏热茶来,“有什么话你慢慢说。”
银莲只顾掩面啼哭,呆呆地并无话讲。孟玉见她如此,也自悔不该送她们往齐河去。因心里有愧,便愈发温柔,“你放心,这桩事谁都不敢往外张扬。等你休养两日回到历城,还如走前那样,只当什么都没发生。”
说着,他又叹,“到底还是性命要紧,别的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闻言,银莲抬起惊愕的脸,倒忘了哭了,忙摇头,“你想岔了,我们虽给劫去,可并未受辱。一并劫去的还有那大家子人,有些钱,他们只顾与这家人纠缠,我和玉莲将脸抹得黑黑的,他们倒顾不上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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