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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秋君看了看段师傅期盼的看着自己,抬手拢了拢头发,笑着对杨兴说:「两样都不算,如今是您单请的我,我挑的段师傅的班子跟我搭戏。只是我才满科,还没找着自个儿的场面,温老板要是这个月都不出来唱了,那梅师傅不也闲下来了?杨管家,您要秋君学温老板,那没了梅师傅,这再怎么象也打了一半的折扣不是?」
杨兴摸了摸下巴,看着面前的程秋君,心了转了两圈,嘿嘿一笑说:「程老板,瞅您这气势,不知道的还当您是唱武生的。得,就这么着了,梅师傅那你们自己谈定,老段这边,就按我刚才给的价钱,程老板您那份,就跟温老板的价码一样,怎么样?」
请如今的温庭玉唱一次是一百两白银,刚满科的人,就算象当年的温庭玉也不过才拿三十两一场。程秋君听了抿了抿嘴,知道自己只要顺利唱完这个端午,那就算是红定了。不但京城里的班子随他挑,想傲起来谁的班子不搭,那他也照样有堂会唱。反正,他马上就是角儿了。
比温庭玉还要红的角儿。
程秋君坐在菱花镜前面贴片子的时候,心里还觉得象做梦似的。五十两的订金就放在钱庄里,他长到十六岁,从来没拿过这么多钱。五十两呢,年前他去问过永和照相馆的掌柜,说是照一张相要十两银子,那时候还想着自己二十岁之前能不能存够了银子照一次呢,如今他起码能照十张相片了。
真跟做梦似的,程秋君出神的想着永和照相馆的橱窗里挂着的那张温庭玉的戏装照。自己要也穿那么一身照一张,也放到永和照相馆的橱窗里,两个人站在一起比一比,谁还敢说温庭玉的扮相是全京城顶尖没比的?
「左边的眉毛再画高点,庭玉就喜欢把左边的眉毛画的比右边高上一点。」突然一个人拿过程秋君凝住的笔,转手抬起他的脸便轻轻钩了下左眉。
程秋君见到这人就窒了一窒,这男人三十出头,生的相貌堂堂,虎背熊腰,朗目剑眉,一双眼微眯着看着自己的脸,左右端详了一下说:「得了,其他的都挺象。杨兴说你学庭玉学的好,怎么,是从段余兴那班里出来的?」
「是,前两日刚满科。」程秋君心里突然微微一酸,只见这人虽看着自己,却又似没看着自己,两眼虽不离自己的脸,但眼中分明没有自己。
他微微眨了下眼,又跟着说:「秋君倒也不是学师兄,师兄和秋君一个师傅调教出来的,杨管家自然看着象了。」
林玉堂听言,这才正眼看了下这杨兴请过来逗林雅月开心的戏子。只见这人,挺鼻薄唇,一张脸扮的一丝不苟,看着象温庭玉的俊扮,细看又有自己的味道,一双单凤眼尤其画的好。林玉堂仔细看了看这眼睛,心里微微晃了一下,捏着程秋君的下巴说:「你叫秋君?姓什么?」
说是师兄弟,但温庭玉成名的时候,程秋君连龙套都做不了,只能躲在角落里看着温庭玉一唱成名,眼见着就成了角儿。
如今他也算是一唱成名了,程秋君坐在丰泽园的雅间里,看着林玉堂伸手拿过酒壶替他斟了杯酒说:「秋君,上次你不说想看看我说的那宫女游园珐琅钟?择日不如撞日,没什么事儿的话就今儿了。」说着手微微一抖,泼了一点酒在程秋君的手上,拿过一边的手巾,握着程秋君的手擦了擦,抬头看着他说,「你说怎么样?」
当天晚上程秋君被林玉堂搂进怀里的时候,心里什么都没想,只觉得一切还是跟梦似的。只是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床前多了个使唤的人,但床上只剩他一个。霎那间程秋君的心里空荡荡的,有些不知所措,只摸摸身边已经冷却的床铺,身子挪了挪,睡到了林玉堂昨晚上睡过的枕头上,转头对床前那小厮说:「我还睡呢,你出去吧。」
当晚林玉堂回来的时候,程秋君已经走了。他听着小厮恭敬的在底下回话,又把他临走前留下的那些银票和程秋君走前留的两句诗送上来。
林玉堂却是连看都没看,只冷笑了一声,把银子全数打赏了那小厮,起身就往温庭玉那去,从此再没提过程秋君的名字。
但日子还是那么过,一日林玉堂陪着林雅月去永和照相馆照相的时候,正看到橱窗里和温庭玉并排放着的照片。一样的服饰,一样的俊扮,但这扮相却是生生把温庭玉压下了三分。他摸了摸下巴,问站在一边伺候的掌柜说:「这人是谁?」
那掌柜恭恭敬敬的回着说:「大爷,这是程秋君程老板。」
林玉堂「哦」了一声,笑起来说:「这人的扮相居然能压下庭玉三分,到底是去了趟广州,我都不知道京城出了这么个人物。」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小厮低声说:「大爷,这程秋君,是端午的时候跟咱们林府唱红的,您忘了?那人还去您在西直门的院子看过钟。」
林玉堂这才醒起来,笑了下说:「是,没错,你瞅我这记性,才几个月前的事儿,都忘干净了。」
那掌柜的笑着说:「大爷您这脑袋里,得记多少东西呢?忘了一两个戏子算什么?倒是说回来,都来我们这照相馆了,怎么您不照两张?」
林玉堂摆了摆手,客套了两句。他看着程秋君的照片,又开口问那掌柜:「这程秋君,现如今是跟谁呢?」
那掌柜笑着说:「他?可清高了。仗着自己是红角儿,谁的帐都不买,谁也不肯跟。可要说他要不是个兔儿爷……」他嘿嘿一笑说,「大爷,您说,就他说话还翘个兰花指的样儿,谁信哪。」
林玉堂点了点头,笑了下转头对小厮说:「昨儿老太太不是说闷的无聊么?让林瑞张罗一下,十五那天办个堂会,请程秋君到府上来唱一回。对了,他现在是搭哪个班子呢?」
那掌柜的接口说:「平日是和福鹤班搭的,但听说没签约。」
林玉堂点了点头,笑了下说:「得,那就请福鹤班了,回头让林瑞去张罗吧。」
十五那天程秋君进了林府,他挑帘进那小屋的时候,正看到林玉堂坐在一人的身后,从后面搂着替他画眉毛。
那人听见有人进来,转头微微颌首说:「这是程老板吧,庭玉久仰大名了。」
程秋君看林玉堂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低头在温庭玉耳边说了两句,又轻轻转过温庭玉的头,对着镜子替他画眉。只见温庭玉右手轻抬,握着林玉堂的手微微把左眉挑高了一点点,左右看了看才笑着说:「今儿是程老板挑大梁,庭玉左右无事,过来反串个小生逗逗老太太开心而已。对了,你是段师傅那出来的?师傅身子还好吧,打年前给他老人家拜过早年我就没回去过了。师傅他说过,饮水要思源,班里要短了什么缺了什么,他只要开口,我定是办好了着人送过去。」
程秋君心里有些气闷,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边净面一边说:「程老板是外面人叫的,师兄叫我秋君就好。秋君是端午满的科,那会师傅的身子硬朗的紧,还能满院子的追着师弟们打。我后来也是没回去过,况且我也是满了科的人,班里的事儿我也只能和师兄一样,等师傅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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