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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市长跟手下的一众政府官员,依然就广州守留等问题磨着嘴皮子,既没有答案也没有决议。猛地听见敲门,还没有喊一声进来,却看见门被推开,一个戴着少将军衔肩章的俊美年轻人走了进来。而在他的身后,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迅速地接管了市政府的各个部门。
“鲍望春!”曾市长一时间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半晌反应过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曾市长,”鲍望春微笑地走过去,“我这里,有些,东西,你不妨,看看。”一挥手,身后的罗靖安把一个牛皮纸袋递过去放在曾市长的面前。
但是曾市长看也不看,“这里是广州市政府,不是军队,更不是你们特务机关部门!”冷哼一声后,“我命令你立刻带领你的士兵撤离这里,军队无权干涉政府部门的行政工作!”
“不错,”鲍望春点头表示同意,“但是!我有权,监督,政府,官员,是否,通敌,卖国!”眉毛一挑,“罗靖安!”
“是。”
“给市长,读一读,他们,政府,官员的,‘事迹’!”鲍望春说着,自动自发地拉开旁边的一张椅子舒舒服服地坐下来。
罗靖安也不客气,当着曾市长的面抽出牛皮纸袋当中的资料,开始高声朗读。随着他朗读内容的展开,那些被指名的政府官员开始不住浑身颤抖,还有人当场就瘫倒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够了!”曾市长猛地一声大喝,满头大汗地转向身边神色不动的鲍望春,“鲍将军,这些,这些……可否卖老朽一个薄面,今日就到此为止?”
鲍望春几乎笑了出来,“曾市长,你,莫非,以为,我来此,只是,为了,读这些,资料,给你听?”
曾市长不由自主掏出一块白色丝绢擦擦额头上的汗水,“那么,那么将军的意思是?”
鲍望春依然“温柔”地笑着,“军队,无权,干涉,政府,部门,的行政,工作。”他说,然后转头指挥罗靖安,“把,资料上,有名字,的,几位,带回去。”
优雅地站起来,拍拍曾市长的肩膀,“曾市长,你,继续忙。”
“鲍将军,鲍将军!”曾市长连忙拉住他,“这几位,嗯,你就这样带回去?”这几人当中不乏跟了他几十年的老朋友,而谁都知道,一旦落在军统局的手里,不死也要脱层皮。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吧,这位鲍将军以前接触下来,似乎还是蛮好说话的,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
曾市长这样想着,就急急地拉住鲍望春,一面给自己的秘书打眼色。总算秘书还算醒目,迅速地递了支票本和钢笔上来,曾市长也迅速地填了一连串的零上去后,撕下支票交到鲍望春的手里,“不知道将军觉得这些小钱够不够喝口茶的?”
鲍望春看看金额,微微一笑,“好,卖市长,您的,面子。”收起支票,“人,我还是,要带走。明天,下午,以前,这几位,身家,三分,之二,送过来,或可以……”又是充满温柔稚气地一笑,不再多说,收队走人。
————
接下来的日子只能用忙乱不堪来形容,鲍望春忙,周天赐也忙。从广州各位政府官员或者各大富商地主的兜里掏出来的钱,流水介在账面上打个转转眼填充到张大了嘴的军费黑洞里去。
因为广州到香港的铁路被日本人炸掉了,而军火供应商和医药大盘商都在香港,周天赐只能呆在香港,周旋在各大商团之间,把空手入白刃又或者白手套狼的本事发挥到十成十。但即便这样,也顶不住强大的资金流不平衡的倾斜。
所以一开始给鲍望春打电话的时候,周天赐还有心情问一声:“吃饭了没有,睡觉好不好……”到了后来,拎起电话就只有一声大吼,“把钱打过来!”
周天赐在香港难受,但是鲍望春在广州也不好过。拆东墙补西墙,又把敲诈勒索的手段耍到极致,只不过他学不来政客的无耻——当抗日游行的学生队伍冲到广州市政厅的时候,面对群情激奋的学生的质问,政府官员可以两眼一闭当场“昏过去”,他却只能默默地忍受着满天的谩骂嘲笑和砸过来的烂水果,顶着“刮地将军”的臭名声,继续到处凑钱。
而当这些消息,从陈宜昌给周天赐的电话里转述给他知道的时候,心疼就慢慢地积累成满腹的愁绪,每一个呼吸里,都像有一个名字要喷出来——
东卿,东卿,苦了你了!
这天,知道明天鲍望春要押送药品去清远,周天赐特地从香港赶回来。结果刚回来冲了凉,还没有吃点东西,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原来生意场上的老友刘生。
事情有点搞笑,鲍望春敲钱的棍子一轮轮下来,有油水的,也基本榨得差不多了,但钱还是缺得厉害。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拿平时也算老实正经的生意人开刀要钱,刘生就是其中之一。可是说到底,本分人做生意本来赚的就不多,根本经不住鲍望春的狮子大开口。这天刘生没办法只好请了鲍望春去听戏,想先拍拍马屁,看看能不能少交一点钱。偏偏那个戏班子的老板脑筋发癫,什么戏不能演,就演了一个专门讽刺鲍望春这个“刮地将军”新排的闹剧。
刘生一看开场就知道不妙,吓得浑身都软了,人急生智想起鲍望春刚到广州时,曾经在周天赐家中“养伤”过,那他跟周天赐的关系应该不错。急病乱投医就打电话到了西关大宅,命不该绝地正好周天赐回来接到。
匆匆赶到戏院的时候,周天赐失笑地发现,刘生已经连包厢都不敢上去了,颤颤巍巍地站在戏院门口,看见周天赐的时候,眼泪都要落了下来。
“赐少,赐少,你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安慰地拍拍刘生的肩膀,“没事,没事,鲍将军人很好说话的,没事……”
“赐少,这次我全部的身家性命就要靠你了,不管多少钱,只要那位将军开口,我能掏的全部掏出来。只求他饶了我的性命!”刘生语无伦次地说,因为在他的印象里,“鲍将军人很好说话”是完全不可能的,前两天才刚有一班政府官员被他下令枪毙掉,听说接下来就该轮到生意人了……
没办法在几句话里让他脑子转清醒,周天赐只能再拍拍他的肩膀,“好了,放心啦,我担着了。这里,你先回去吧,啊,我跟东,嗯,鲍将军说!”
“多谢多谢!”刘生擦擦眼泪,转身逃走,周天赐看着他的背影,无力地耸耸肩膀。
走到上面包厢,罗靖安靠在门口站着都打起盹来。周天赐微微皱皱眉头,连这小子都累到这种地步,东卿想必——
听见脚步声,罗靖安猛地睁开眼睛,看清楚是周天赐也不禁一愣。虽然还是看他不顺眼,却也自动自发地打开房门,瞪着眼睛示意他自己进去。
懒得跟那傻小子计较,周天赐走进包厢,然而看清楚眼前的情景,不由得哑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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