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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的愕然后,云绛砂朝身边的丫鬟斯舟客气一笑,随意交待了几句也赶紧随了上去。
此刻,云绛砂已随着水源沂来到疏芸阁。
阁内,绿窗棂,白纱帘,凭栏相掩净无尘。雕花镂隙的红木长几上燃着青铜香炉,几缕苍蓝色的冷烟,带出些许若有似无的香气。几角的青瓷瓶斜插一枝不知名的含苞花梗,藕粉色的瓣儿,苞尖是淡淡的樱桃红,似少女含羞的一点绛唇。花苞下便是文房四宝,一方青砚搁着半干的细杆狼毫,砚中亦有蓝草香。
望着满阁的熏香薄雾,云绛砂怔了许久,心想一个男子的居室竟也能布置得如此淡净雅致,与自己从前住的“窝”相比……呃,不愧是有洁癖之人。
两人独处一室,水源沂有意背对着她,修长的手指抚上腰间的那枚金叶子,似在斟酌,“你来水家之前,是否有做过最坏的打算?”半晌,却是没来由地问出这么一句。
云绛砂略微一愕,便在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后微微一笑道:“绛砂生性冲动鲁莽,待人行事颇有些不顾后果,因而也从未做过所谓的‘最坏的打算’。”停顿了一下她又笑,文静的笑容里却多了些通情达理的意思,“绛砂已正式入府为婢,唯主子之令是从。三少爷亦是绛砂的主子,若有事便只管吩咐好了。”
水源沂微微侧身,余光瞥见她文静的笑容,不由得皱了皱眉,“你这样说,倒像是我强迫了你。”他往前踱了几步,离她远了,语带奚嘲地道:“罢了,你下去吧。今日风大,本少爷眼里不慎进了砂子,看错了人。”哼,不过片刻的工夫,她竟变得如此客套虚伪,分明是有意让他难堪!
“可是……绛砂明日会随大少奶奶去西市六原街小住几日嗳。”云绛砂试探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掺杂着一丝讨好的成分,同时脚下的步伐也一点点朝他挪近,“三少爷当真没有事情要吩咐?”
水源沂冷哼一声,径自又往前踱了几步,意在疏远。
“嗳呀开个玩笑而已嘛,你真生气了?”云绛砂重又厚着脸皮黏了上去,并伺机换上了一副笑嘻嘻的脸,仿佛方才那个笑得娴静又端庄的人根本不是她,“何况,我确实没做过最坏的打算呀,当时只是想着——”能看着你就好了。云绛砂自动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眼见那尊玉佛依旧背对着她不为所动,她索性跑到他前方与他面对而立,“嗳——”
她忽然不说话了,睁大了眼睛死死瞪着眼前的人。因为她看到眼前的人在笑。极轻极浅的一抹笑,漾在唇边,似一朵揉碎了的雪蕊莲花。这笑,她看得清清楚楚。
“你——”云绛砂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因为水源沂根本没有生气,他他他……他分明就是故意的!娘的真是耻辱!奇耻大辱啊!
“怎么?没听到我求你很失望?”水源沂勾唇哂笑,眼底的捉弄之意越发明显。本已是绝代风华,一朵笑花更添了几分灵动之息,绚惑得让人移不开眼。然而失态只是瞬间,下一刻他已完全敛去唇边的笑意,淡声道:“昨晚之事,她定不会善罢甘休,你还是小心为好。”
“是啊,我手里可是握着‘三少爷的秘密’呢。”云绛砂眼睛看天,没好气地回答,“那毒妇定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万一她追问起来——”
水源沂瞪了她一眼,“你连‘叠衣铺被’都能胡诌出来,又有什么秘密是不能编的?”
还说呢!究竟是谁先冠冕堂皇地掰出那“不齿之事”的哦?还害得一帮人跟着想入非非……云绛砂暗暗磨了磨牙,见对方已然一脸正色,便也收回嬉皮笑脸,沉静地道:“既然三少爷是有要事相托,绛砂自然会力保自身平安无事,与大少奶奶周旋到底的。”
水源沂略微点头,“既然如此——你等我片刻。”他交待了一声,而后径自步入里屋,看背影似在翻找什么。待云绛砂等得久了忍不住隔着珠帘往里观望时,他已从里面出来,移步走至她面前,而后将手心握着的东西呈给她看。
“这是——”云绛砂稍有错愕。竟是一对紫玉耳坠!耳坠虽只有红豆粒的大小,却被细细雕琢出七瓣的花形,蕊旁生着蟠结的偏叶,横斜有致,连叶上纹理都鲜活如生。而那玉色更是通透莹润,捧在手心似两颗紫色的珠露,手心一热便怕它化了。
“拿去吧。”
“呃……可是,这……”云绛砂一面假惺惺地推辞着,“不好吧……无功不受禄嗳……”一面却已大咧咧地伸手至水源沂面前。指尖相抵时,云绛砂清楚地看见对方那修长似玉的手,肤润无瑕,骨节纤瘦,与自己的相比……竟不自觉地又缩回了手放置背后。
“这紫玉耳坠与我发上的紫玉玲珑本是同源。”仿佛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尴尬,水源沂依旧轻描淡写地道,“皆有避魔之用。同时,紫玉遇到有魔血之人,会生异样的反应。”
云绛砂抬起眼来,稍有不解地望着他。
“而这反应只有戴者自己心里能感觉得到,旁人不会察觉。”水源沂又接着解释,“而你戴它的目的,便是帮我寻出西市六原街究竟藏着多少魔教的爪牙。”
“绛砂明白了。”云绛砂心中了然。正要再度伸手接那副紫玉耳坠时,却只见水源沂微微皱眉,略有些迟疑地问:“你……还没有扎耳洞?”他的目光落在她小巧无痕的耳垂上。
“啊——”云绛砂这才忆起,自己根本就没有耳洞,又要怎么戴这耳坠?再一见对方眼底的难色,她忽然一把强抢过他手里的耳坠,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她已一手扯着右耳的耳垂,另一手直接将耳坠的钩尖对准了狠扎进去——
水源沂的神色蓦然一凝。她竟然——
钩尖割肤的瞬间,云绛砂忍不住咬牙嘤咛了一声。而眼前的人再看时却只见她满手的血迹,耳垂上也是,一直蔓延到了颈项间……碎点的斑驳下,少女却自顾自地笑得明媚又无邪,“瞧见没?直接戴也可以的嘛。”云绛砂笑嘻嘻地指指已经戴上右耳的耳坠,而另一只手还死死攥着剩下的一枚,像是生怕他会反悔。
“真是胡来!”水源沂的声音陡然冷厉起来。不期然间的四目相视,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有还未褪尽的惊愕,有愠意,更多的却是……连自己都察觉不了的疼惜。而后他移开目光,将这一切情绪掩藏得滴水不漏,“反正都是你的,你又何必如此心急?”他掏出随身的素色方帕递给了她,神色又恢复了初时的漠然。
“哦,那另一只我回去戴。”云绛砂接过方帕掩住受伤的右耳,依旧眉眼弯弯地笑道。
水源沂重又凝眉,思虑半晌,却忽然伸手道:“另一只先给我。”
“喂!你说反悔就反悔啊?”云绛砂立马睁大眼睛瞪他,狠狠瞪他!这一激动,耳上的伤口便撕扯开来,痛得她龇牙咧嘴,却不忘握紧手中的耳坠,时刻提防着他动手来抢,“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嗳!真是,你还是不是君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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