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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了她。他们两人都有一点气喘吁吁,脸上也都似乎有一些未褪的红潮;他的双手仍然松松地环在她身后。
而她还有一点呆滞,目光笔直地望过去,正巧是他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以及他的双唇。此刻他的嘴唇上隐隐泛起一层带着水光的亮泽,让她莫名其妙地突然觉得肚子有点饥饿。
她突然脸上轰然发烫,一瞬间就感觉高温席卷了她整张脸,她的脸上好像滚烫得都要冒烟了一样。
而他却好像浑然不觉她的羞窘一样,含笑望着她,那两片犹带水泽的、看上去犹如草莓酱一样香甜可口的双唇微微开启,温柔地给了她最后一击。
“约露汀,”他用一种有点像是小孩子一般幼稚而柔和,又充满祈望的语气,轻声问道,“在这一切事情之后,你还可能……仍然维持以前那些……愚蠢的情感吗?”
她猛地抬起眼来直视着他。
这句话她记得。
不过当时,他的原话是:……在这一切事情之后,你还【怎么】可能仍然维持……以前那些愚蠢的情感呢?
他当时的语气充满着嘲讽,既像是对她的嘲讽,又像是一种自嘲;与其说是对她的质疑,不如说是对他充满失望——对他人的失望和令他人对自己失望——和与那些亲近他的人之间的互相伤害的这样一种人生,产生的微微感叹和讥嘲。他从来都像是个任性的孩子,拿着他那柄小小的匕首任意地对着每一个打算接近他的人乱挥乱刺,当把别人刺伤刺痛,再也不来招惹他的时候,他又会充满怨气与失望地站在那里嘟着嘴,气恼地忿怒着为什么这个世界都打算遗弃他。
那个时候,她不否认自己的确是有一瞬间的心软。可是那一瞬间的心软,不足以让她盲目地重新投入从前的困境里,为了那一点看不到希望,也得不到回应的爱情而一往无前。
所以她那个时候狠了狠心,假装没有听见他在她身后那句轻似无声的耳语一般的低喃,继续背对着他迈开脚步,走掉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
他的话语不一样,语气不一样,眼神不一样,情境也不一样。
他那个时候问着的,其实是一种嘲讽的反问句;而现在,他的目光如同波光粼粼的深潭,问出来的是一种带着某种希望一般的疑问句。
而且,他现在说着“愚蠢”那个字眼的语气,要比从前柔和得多,带着微微一丝悠长的叹息,又仿佛带着一丝隐约的笑意,像是有所期待,又仿佛已经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了然于心一样。
……她知道他不可信任。谁知道他是不是因为打算要激发她身体里的全部感情、精神力和潜在的巨大能力,而对她这么亲密的呢?!毕竟战斗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假如她的力量在此时用尽的话,情势有可能逆转,他们也有可能失败也说不定——对于一个像“那个人”一样强大而多变的对手来说,单纯的肉搏战从来就不可能取胜。他们需要他的魔法,也需要她的幻境。这是他们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他的表白,他的笑容,他的亲吻……和无数他从前曾经做过的恶作剧一样不可信任。假如她轻信了他这一次,也许又会重新跌入从前那个无望而迷茫的困境里。难道她努力了这么多年,奋斗了这么多年,挣扎了这么多年……仅仅只是为了一个亲吻和一句不知真假的话,就要全盘推翻她曾经努力所达到过的一切,重新回头跳进那道深不见底的深渊吗。
……可是她的心脏不听使唤地在她胸口剧烈地跳动,身体里涌动着的巨大力量也如同一波一波不停翻滚的海浪,毫不留情地漫上来淹没她的整个身体,所有意识,和全部理智。
在她身体里那鼓动着的心脏和鼓动着的力量,像是长出了宽阔的翅膀,扑动着双翼,要推动着她一直往前,往前冲去,扑上去拥抱这个她从未真正得到过的人,无限地接近他的身边,纵容自己在长久的失望之后谨慎地享受一些他所能够给予的美好——不管他是出于何种动机——
但是首先,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们得一起活下去,才能够获得这些。
她久久地注视着他,目光里的那种小心翼翼的提防和探究已经完全消失了。看起来她不再需要这些虚张声势的自我防御才能够获得自信或者鼓起勇气来接近他了。
这真奇妙,仅仅只是一个不知道出于什么动机的亲吻和一句真假难辨的问话而已,看上去她就仿佛已经脱胎换骨了一般,从先前那个假装胆大、假装强大、假装长大的小姑娘,真正蜕变成了一个平静、从容、自信、有耐性和坚韧,打算和一切挡在她前路上的障碍死战到底并将之扫清的女人。
她的唇角缓缓地向上勾了起来,并没有回答他的那个问题。
※、Chapter226
……看起来,即使是出于欺骗,即使不那么情愿,不管他基于何种动机,她都能坦然接受他所给予的一切;不管是示好、温情还是冷漠疏远,不管是亲吻还是憎恨,她都能够坦然地面对他对她的所有感觉,并且不再因为那后面所隐藏的种种更深的意思而伤感。
她勇敢地回应着他晦暗不明的用心,勇敢地体会着他所给出的一切,在应当享受的温情里适当地欢喜,然后无视那些尖锐的刺痛。她已经成长为一个在精神上十分强大,勇于接受人生和命运所带来的一切遭遇的人,但是她从前并没有显露出这个特质来;而现在,很奇妙地,简单的一个吻,竟然就能够使得这在岁月的流逝与生命的艰困里滋生出来的美德完全盛开,绽放出令人眩目的光芒。
在那一瞬间,他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养父奥丁在揭露她身世之谜以后,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不要去利用你无法驾驭的人,洛基。
那个时候,他觉得奥丁的话实在是太可笑且荒谬了。
他也许和难以控制的恶魔做过利益交换的约定,并且到了今天还要为自己当初的孤注一掷而承受恶果,但是……利用约露汀?!这件事对他而言不是十分轻易的事吗?
也许她曾经出于一些可笑的、顽固的道德观而做过挣脱他笼络和控制的事情,但是归根结底,他不是还能够以感情来控制她吗?
他可没有忘记她是如何两次以幻境之力穿透阿斯嘉德地牢的重重魔法防御,直接进到关押他的牢房里;也没有忘记在瓦特阿尔海姆,她伏在他处于幻术掩盖之下的、看似濒死的身体的肩头,哭泣着诉说她的痛悔,请求他不要放弃自己的情景——她也许不是一个百分百听话的手下,但是她那些似乎永无止境的迷人的幻境之力,以及她对他盲目、愚蠢而可鄙的单恋,足以抵消这一切扣分项,是不是?
……可是他现在隐隐约约明白了,奥丁原来才是对的。
他确实在试图利用他无法驾驭的人。而这个人即使再爱他,也渐渐地在脱出他的掌控之中。他不明白她怀着那么多关于他的阴暗愚蠢的小心思,为什么还能够有这样的胆量背过身去,对他摇头,用幻境凶狠地攻击他的精神,并且在他们分享了刚才那个热情而甜蜜的亲吻之后,还能从容而坦然地微笑着,仿佛在说:哦,这真是一个意外而甜美的奖赏,吾王,现在我们可以继续为了赢得最后的胜利而去战斗了;然后,我要再一次离开这里,离开你,和托尔一样,头也不回地回到那个低贱而混乱的中庭去,去追求我真正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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