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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宝华看到她这次输得太多,倒是很同情的。便笑道:“大概还有十来分钟你何不打完?我这里分一笔款子去充赌本,好不好?”魏太太已离开座位了,点着头道:“谢谢,我皮包里还有钱呢?算了,不赌了。”说着,坐到旁边椅子上去静静地等着。
十几分钟后,扑克牌散场了。朱四奶奶首先发言道:“我要走了。哪位和我一路过江去?”魏太太道:“我陪四奶奶走。罗太太,有滑竿吗?”主妇正收拾着桌子呢,便笑道:“忙什么的?在我这里吃了晚饭走。”魏太太道:“不,我回去还有事。两个孩子也盼望着我呢。”
范宝华胡太太都随着说要走。主人知道,赌友对于头家的招待,那是不会客气的。这四位既是要走,就不强留,雇了四乘滑竿。将一男三女,送到江边。
过了江,胡太太四奶奶都找着代步,赶快地回家。魏太太和范先生迟到一步,恰好轮渡码头上的轿子都没有了。魏太太走上江边码头,已爬了二百多层石坡,站着只是喘气。她一路没有作声,只是随了人走,好像彼此都不认识似的。
这时范宝华道:“魏太太回家吗?我给你找车子去。今天这码头上竟会没有了轿子,也没有了车子。”魏太太道:“没有关系,我在街上还要买点东西,回头赶公共汽车吧。”说时,向范宝华看看。见他夹着一个大皮包,因笑道:“范先生今日满载而归。”他道:“没有赢什么,不过六七万元。”魏太太心里有这么一句话想说出来:范先生,我想和你借十二万元可以吗?可是这话到了舌尖上要说出来,却又忍回去了,默然地跟着走了一截路。
第十五回铸成大错(2)
这里到范宝华的写字间不远。他随便地客气着道:“魏太太,到我号上去休息一下吗?”魏太太道:“对了,这里到你写字间不远。好的,我到你那里去借个电话打一下。”范宝华也没猜着她有什么意思,引着她向自己写字间里走。
这已是晚上九点钟了。这楼下的贸易公司,职员早已下了班。柜台里面只有两盏垂下来的小电灯亮着。上楼梯的地方,倒是大电灯通亮,还有人上下。范宝华一面上楼梯一面伸手到裤子插袋里去掏钥匙。口里一面笑道:“我那个看门的听差,恐怕早已溜开了。”接着,走到他写字间门口,果然是门关闭上了。他掏出一把大钥匙,将门锁开着,推了门。将门框上的电门子扭着了电灯,笑道:“魏太太,请到里面稍坐片刻,我去找开水去。”说着,扭身就走。当他走的时候,脚下当的一声响。魏太太只管说着不要客气,他也没有听见。
她低头看那发响的所在,是几根五色丝线,拴着几把白铜钥匙。魏太太想起来了,前天到这里来,看到范先生用这把钥匙,开那装着钞票的抽斗,这正是他的;于是将钥匙代为拾起,走进屋子去。屋子里空洞洞的,连写字台上的文具,都已收拾起来,只有一盏未亮的台灯,独立在桌子角上。魏太太愿意屋子里亮些,把台灯代扭着了,且架腿坐在旁边沙发上。
但等了好几分钟范宝华并不见来。心里也就想着,他来了,怎样开口向他借钱呢?看他那样子,倒是表示同情的,在赌桌上就答应借赌本给我,现在正式和他借钱,他应该不会推诿。今天不借一笔钱,回家休想过太平日子。只是自己要借的是十五万,至少是十二万元,他不嫌多么?照说,他那桌子抽斗里,就放有一二十万现钞,他是毫无困难可以拿出来的。他是个发国难财的商人,这全是不义之财。
想到这里就不免对了那写字台的各个抽斗望着。手上拿了开抽斗的钥匙呢,她托着钥匙在手心上掂了两掂。偏头听听门外那条过道,并没有脚步声。于是站起身来,扶着门探头向外看看,那走道上空洞洞的,只有屋顶上那不大亮的灯光,照着走廊里黄昏昏的。魏太太咳嗽了两声,也没有人理会。她心里一动,钥匙会落在我手上,这是个好机会呀。但立刻觉得有些害怕,莫名其妙地,随手把这房门关上了。
关上门之后,对那桌子抽斗注视一下。咬着牙齿,微微点了两点头。看看手心,那开抽斗的钥匙,还在手上呢,突然的身子一耸,跑了过去,在抽斗锁眼里,伸进钥匙,把锁簧打开了。她打开抽斗来,一点没有错误,正是范宝华放现钞的所在。那里面大一捆小一捆的钞票,全是比得齐齐地叠着。她挑了两捆票额大,捆子小的在手,赶快揣进怀里,然后再把抽斗锁着。钥匙捏在手心里,抢到沙发边,缓缓地坐下,远远的离开了这写字台。可是听听门外的走道,依然没有脚步声。在衣服里面,觉得这颗心怦怦地乱跳,似乎外面这件花绸袍子,都被这心房所冲动。
坐了一会,起身将房门打开,探头向外看看,走道上还是没人。她手扶了门,出了一会神,心想,这姓范的怎么回事?把我引进他屋子里,他竟是一去无踪影了。他莫非不存什么好心?至少也是太没有礼貌。一不作二不休,那抽斗里还有几捆钞票,我都给它拿过来。
这回透着胆子大些了,二次关上了门,再去把抽斗打开,里面共是大小三捆钞票,把两捆大的,先塞在桌子下的字纸篓里,那捆小的,揣到身上短大衣插袋里,立刻关上抽斗,并不加锁。钥匙由锁眼里拔出来,也放进衣袋里。她回到沙发椅子上坐着,觉得手和脚有些抖颤,靠了沙发背坐着,微闭了一下眼睛,但还没有一分钟,她又跳起来了。先打开放在沙发上的手提包,然后将桌下字纸篓提出,将那两大捆钞票,向皮包里塞着。无奈皮包口小,钞票捆子大,塞不进去。她急忙中,将牙齿把捆钞票的绳子咬着,头一阵乱摆,绳子咬断,于是把两捆钞票抖散了,乱塞进皮包里去,那断绳子随手一扔,扔在沙发角上。钞票虽是塞到皮包里去了,可是票子超过了皮包的容量,关着口子,竟是合不拢来,她将皮包扁放在桌上,两手按着,使劲一合,才算关上。
第十五回铸成大错(3)
她低头看看地下,还有几张零碎票子,弯着腰把票子拾起,乱塞在大衣袋里。将皮包搂在怀里,坐在沙发上凝神一下,凝神之间,她首先觉得全身都在发抖,其次是看到搂着的这个皮包,鼓起了大肚瓤子,可以分外引人注意。到最后她看到房门是关的,台灯是亮的,立刻站起来,将房门洞开着,又把台灯扭熄了。二次坐下,又凝神在屋子四周看着,检查检查自己有什么漏洞没有?两三分钟之后,她觉得一切照常,并没有什么痕迹,于是牵了牵大衣衣襟,将皮包夹在肋下,静等着范宝华回来。可是奇怪得很,他始终没有回来。
魏太太突然两脚一顿,站了起来,自言自语地道:“走吧,我还等什么?”于是拉开房门人向外倒退出去,顺手将房门带上。她回转身来,正要离去的时候,范宝华由走廊那头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听差,将个茶托子,托着一把瓷咖啡壶,和几个杯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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