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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玉树出饭店门,被风一吹,突然想要尿尿,迷迷瞪瞪找不到厕所,对着大树根就尿上了。尿完系裤子要走,衣服被一根树枝挂住拽不回来。他也真是喝多了,还以为有女同学扯着他不让他走。
徐春风走过去就听见封玉树对着大树笑着说:“别盲目崇拜,真的……我就是可能比别人用功一些……别这样,我得回去了……呃,行行,哪天我教你,亲自教你……”抬起手摸了摸树干上一个凸起的树结,迷茫地说:“你这化妆品是什么牌子的?很特别……”
把徐春风乐得一个屁蹲坐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一辆车驶过来停在他们身前,丛展轶推门下车,看看歪在郎泽宁怀里的许山岚,淡淡地问:“喝多了?”
“嗯。”郎泽宁点点头,想起眼前这位“大师兄”的严厉,解释了一句,“今天大家玩得很开心,都有点喝多了。”
丛展轶微一颌首,上前接过许山岚:“他今天不回寝室,去我那里,谢谢你。”
“不用客气。”郎泽宁拉起徐春风,见车开走,皱眉说,“咱俩把封玉树弄回去吧。”有矛盾归有矛盾,毕竟还是同学,这么晚了扔下他一个人回不了寝室,实在很危险。徐春风叹口气:“那走吧。”幸好离学校也不算远,走几步就到了。
两人好不容易上了楼,把死猪一样的封玉树扔到床上,坐在旁边直喘气。六楼啊,这也算仁至义尽了吧。
徐春风一边跌跌撞撞往自己床上走,一边摆手:“我不行了我不行了。”仰头倒下。郎泽宁不像他喝那么多酒,起身拿盆和热水去洗漱,太晚了水房是要停水的。
等他洗漱回来,徐春风早已经快睡着了。喝酒之后浑身燥热,衣服扒得就剩个短裤。他听见有动静,强睁开眼皮说:“榔头,求你给我弄点水呗,我都快渴死了。”
一时半会到哪儿找温水啊,暖瓶里倒还有点,可是太热了喝不到嘴里去。郎泽宁把自己水杯拿过来看一眼,还行,剩了半杯凉水,又兑点热的,递给徐春风。
徐春风一口气喝个干净,吧嗒吧嗒嘴,闭上眼睛又睡了。
郎泽宁想了想,索性把暖瓶里剩下的都倒到饭盆里,凉着,这小子半夜肯定得起来要水喝。
他抬腿往上铺爬,一眼瞥见徐春风只顾着睡觉,被子也没拉上来,光胳膊光腿全露在外面。犹豫一下,终于还是认命地叹口气,下来把被子抖搂开,搭在徐春风身上。
一转身,胳膊却被拽住,徐春风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睛,对着郎泽宁傻笑:“嘿嘿,榔头,你对我可真好,嘿嘿。”也没等郎泽宁反应,闭上眼睛又睡了,也不知道说的是醉话还是梦话。
郎泽宁摇摇头,无可奈何地一笑,爬上床躺下。望着窗帘缝隙中透出的些许月光,想起刚才徐春风那句话,忽然发现自己睡不着了。
许山岚平时不爱说话,喝醉酒之后更是安静得出奇,只是笑。丛展轶抽出一张纸巾来,擦了擦许山岚额头上的汗,低声问:“喝了多少,嗯?”
许山岚不回答,乖乖坐在椅子里。孩子似的笑得纯净,小脸粉扑扑的,一双瞳仁被酒气氤氲得格外的亮。丛展轶长出口气,没有再说话。一直回到别墅中,他把许山岚抱起来,放到卧室的床上,起身去给他拿水。
“哥——”许山岚忽然惊叫一声。这个称呼在记忆中太过亲切而久远,令得丛展轶心头一颤,回身见许山岚张皇地望着自己,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兽,脆弱而又无助。“哥。”他喊,“我错了,我不该喝酒,我知道错了,哥你别打我……”话没说完,眼泪成对成双地落下来。
这些泪水就像海浪,将丛展轶心里那座沙筑的堡垒瞬间冲垮,只剩下一片湿润柔软的沙滩。他立即扑过去,将那个哽咽着的小兽拥在怀里,安抚地摩挲许山岚的后背:“哥不打你,哥只想给你拿点水喝。”
许山岚不管不顾,或者说他根本没听见丛展轶说的是什么,只是哭,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一股脑发泄个通透。丛展轶没有办法,只好哄着他:“哥不打你了,不打了,对不起,对不起。”他本就不擅长做这些,说到后来无非也就是“不打了,对不起”六个字而已。许山岚却不哭了,看着丛展轶笑,软软糯糯地叫:“哥——”丛展轶见他安静下来,忙着给他脱衣服,再用温热的湿毛巾给他擦了脸、擦了身子,喂他喝水。许山岚乖乖地伸胳膊伸腿配合,仍是笑,说:“哥。”
丛展轶躺下来,把他搂在怀里:“睡吧。”许山岚闭上眼睛,脑袋在丛展轶胸前蹭了蹭,睡着了。
许山岚是父亲的关门弟子,刚来时才六岁,比原来最小的师弟还要小四岁。长得也漂亮,招人喜欢,大家都叫他大许宝。许山岚性子倔强,平时不声不响,一动起手来打架,比谁都狠,就算面对比他大得多的孩子,也不会低头服软。父亲说:“这孩子戾气太重,磨一磨吧。”别的弟子刚入门时,扎几个月马步就能学习一套简单的拳脚,只有许山岚,一扎就是一年。一年里什么也没干,别人练功夫,他在角落里扎马步。可也正因为如此,许山岚的基本功极为扎实,后来者居上,成为父亲最得意的弟子。
不过不是没有委屈的,但许山岚从不在人前表露,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肯多说话。只有一天晚饭后,他看见许山岚偷偷躲在大树底下哭。等他走过去想要问问清楚,那孩子抹把眼泪跑开了。
练武的孩子都很苦,那么小,很长时间才能回一次家见见父母,心里怎么能不想。生了病发高烧,闭着眼睛叫妈妈,满脸都是泪。他忍不住把许山岚抱在怀里,低声哄:“大许宝大乖乖,明天就带你回家去。”
许山岚病好了一点,他就实现诺言,跟父亲请几天假,带着许山岚坐火车回家。一路上许山岚开心得不得了,一直拉着他叫:“哥,我请你吃好吃的。”
从此以后,他的身后跟了一条小尾巴。他这才发现许山岚是很粘人的小孩子,练功要一起,吃饭要一起,睡觉也要一起。
许山岚好像被他搂得热了,伸腿把被子踢开,舔舔唇。丛展轶拿过桌上的水杯,喂他又喝了几口温水。许山岚舒服地哼哼两声,翻个身继续睡。
什么时候开始只叫他大师兄不再叫他哥,什么时候突然产生了距离?丛展轶闭上眼睛,似乎又看到父亲临终前拉住自己的手:“山岚是个好苗子,你要好好培养他成才。”
今天喝醉了的许山岚,又回到以前小时候的模样,让他看到隐藏在深处的最柔软的部分。丛展轶第一次对以往的严苛管教产生了怀疑,他明知道许山岚生性懒散,不喜欢约束,对那些名誉称号一点兴趣也没有,那为什么还要逼迫他去做不喜欢的事?为什么不能像这样,一辈子躺在他怀里,做个乖乖的大许宝?
唉——丛展轶无声地叹口气,低下头,轻轻吻了吻许山岚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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