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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玄天青安静的开了口,又沉默了下去。一旁白大夫取过了针灸盒,坐到竹椅上慢慢打开盒子,逐一摊平装着细针的皮袋子。他抬眼看了看汴沧月:“兄台,虽然不知你是如何与你家娘子误入此地,不过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哦,为何?”
“此处多精魅。你们夫妻俩均是凡人,万一遇上只怕会丢掉性命。”白大夫说着,取出了一支针,便要伸手去握桑娘垂下的手腕。眼前红光一闪,桑娘尚未醒悟间,但觉一股腥热扑面而来,汴沧月抱着她飞身后退。定睛一看,白大夫伸过来的左手已经被汴沧月齐腕切掉,那腥热便是从他伤口泉涌而出的血水。
玄天青猛地站起了身子,一瞬间屋子里妖气剧烈的弥漫。他抢上前一步扶助了苍白着脸后退的白大夫,阴冷的看着汴沧月:“找死。”
“精魅?恐怕你就是个精魅吧?”汴沧月冷然站起了身子:“人生如梦,梦如人生。是不是躲在自己的梦境里,活的就会开心一些?”
玄天青青色的眸子闪过一丝茫然。正当此时,屋子里传来当啷一声响,引得几人转过了头,但见“桑娘”捂着心口倚门而立,面色苍白。玄天青瞬间变了脸色:“桑娘!”
玄天青放开了白大夫,抢前几步猛地抱住了软倒在地的“桑娘”,眉眼间尽是焦急之色:“桑娘!”
“只怕。”汴沧月低头看看怀里的桑娘:“若你不开口,便无人能唤醒于他。哪怕真相就在眼前。”
什么意思?桑娘僵硬的看着那个毫不掩饰自己伤痛的男人。这样的他是他又不是他。他虽对她温柔,也曾向她示爱,却从未如此时般情深似海。他看着她的眼神,仿若她就是他的所有与唯一,仿若他能为了她而抛弃一切。
周围的景象如水波纹一般泛起了涟漪。原本明亮的光线也渐渐黯淡了下去。所有的一切都在迅速变得残破陈旧。桑娘惊惧的看着那个原本捂着断肢的白大夫,此刻的他样貌不再温润如玉。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破碎的锦缎下是发黑的干枯身体。从断肢里流出来的,也不是血水,而是细细的黄沙。
干尸的面貌依稀还能辩出几分白大夫的模样。他的脸完全的变成了腊状。收缩的枯皮早已没有了眼帘,独余两个硕大无比的眼球。此刻正转动着惨白的眼仁,向桑娘看来。再看玄天青怀里,却是一个纸扎的人偶,捂着胸口,一动不动地倚着他的臂弯。
“桑娘,忍着点。”汴沧月低头轻语。桑娘尚未明白他的意思,便从他贴着她身体的掌心传来一阵温热。这与玄天青当初将妖气注入她身体的感觉全然不同。有极强大的气场在她的身体外界,却不得其门而入。从她的身体深处猛然胀起那种熟悉的撕裂感,整个人仿佛都要死去。胸口一阵抽痛。桑娘身子猛地一颤,唇边浸透出了一丝鲜血。却见前面的玄天青一怔,慢慢转过了头。
“虽然尚且不知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阵。”汴沧月开了口:“不过已知它会映出你的心里深处的一些东西。先前我见着了自己成精化人前生长的地府,不知玄兄见着的,又是什么样的东西?”
吱吱的叫声从玄天青的怀里传出。他的身体腾起了青色的狐火,将怀里的“桑娘”焚为了灰烬。几乎在纸人被烧光的一瞬间,桑娘但觉浑身一松。那种被捆缚的僵麻感顿时消失不见。玄天青站起了身子,看着手心里黑色的灰烬慢慢飘落。他眼里的悲伤,深情如水一般淡去了。抬起头来时,他又变作了那个温柔却带着些许冷漠的玄天青:“桑娘。”
桑娘在汴沧月的搀扶下站直了身子。玄天青看了桑娘半晌,突然笑了:“你可知,在你们到来以前,我已在此处与你们所见的桑娘过了数年的生活?这阵真个厉害,初时我还有些戒心,慢慢的便沉迷了进去……”玄天青说话间又看了桑娘一眼,向她伸出了手:“过来。”
桑娘怔了一下。犹记得他先前的绝然与怒气。此刻的他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虽然有小小的犹豫,桑娘还是往前迈了一步,汴沧月静静的看着玄天青伸手握住了桑娘的手,猛地一拉,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心里于是有一处塌落。柔软的疼痛如水一样包裹住了她。桑娘闭上了眼睛,静静的依靠这这个男人,感受他的温暖他的呼吸。他那么紧的拥抱着她,直要把她勒进他的身体里去。
“黑兄第一个入阵。你可见过他?”
“未曾。”玄天青抬起了头,大手却还占有性的紧搂着桑娘:“我入阵之后遇到了一群怪物。杀戮之间看见了桑娘被掳走。情急之下追了上去。桑娘……受了伤。那之后的时间流逝与正常无异。我带着她又经历了很多的事情,后来便回了青丘。”玄天青握着桑娘肩头的手紧了紧:“……然后便遇上了你。”
“桑娘于上一个阵中应该是中了缚魂咒。下咒之人将她的一魂一魄抽取出来加上法力灌注入那个纸偶的身上。她因此成了活人偶。而你之所以没有发现那个桑娘是假冒的,怕也是因了那本来就是她的魂魄。”
“若非她身体里残存的我曾经灌输的妖气与你的木灵之气起了反抗,或许我会把你们杀了。”玄天青微微凝了眼:“即使现在,我的眼中你仍是一个粗旷男子,而桑娘……”玄天青唇边泛起一个笑容,低头看她时眼中带着不舍与温柔的笑意,话却吞了下去。
“若要脱离此阵,当先找到阵眼。”汴沧月冷然看着玄天青的温柔,半转过身子。此刻什么草地小屋全都已经消失,四周围又成了那样无边无际的黑暗:“我们一前一后入阵,便进入了不同的空间。不知黑兄此刻看见的又是什么?”
说话间周围的黑暗又起了微微的变化。极远的地方一扇厚重的木门慢慢从黑暗中显现出来。只是隔得远了看不清楚。大门突兀的浮现于黑暗之中。门前的飞檐上挂着两个竹篾编制的大红灯笼。在风中微微摇晃,隐隐约约能看见灯笼表面用黑色的毛笔提着字。那灯笼的微光依然刺不透这样厚重的黑暗,虚弱得随着夜风忽明忽灭。这样的大门透着说不出的熟悉。三人对视一眼,向着大门走了过去。
走的近了,灯光渐渐明亮。虽然大门透着强烈的诡异气息,那大门上原本灰色的飞檐也变作了摇摇荡荡的青色,却赫然正是桑府的大门。连那当日大火燎烧过的痕迹都依稀可辨。只是除了大门之外,两旁环抱延伸的青石砖围墙与门旁门房的木质小窗都不存在。这样紧闭的大门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直直扑面而来,压在人的心头。
“恐怕这便是阵眼了。”汴沧月拾级而上,打量了一番,伸手轻轻的扣了扣大门。木质的敲击声显得格外沉厚具有穿透力。三人等了片刻,不见有丝毫的回应。汴沧月正待转身时,门却吱呀一声开了,但见睡眼惺忪的门房捂着帽子将大门开了一条门缝。待看清楚外面的人之后,赶紧打开了大门:“公子爷,夫人,你们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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