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凌疑抬脚想走过去,又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气,他喉结滚了滚,回房换了一件衣服。
他无声无息推开房门,看见屏风后面,徐应白披着一件厚重的狐裘,手支着脑袋,已经睡着了。
想来是怕灭灯时惊醒他,又或许是徐应白早让侍候的婢女休息,说自己熄灯。所以这烛火竟燃了一夜。
烛火摇晃下,徐应白沉睡的面容宛如神祇。
房内烧着的炭火已经通红,好些都成了灰,但算得上暖和。徐应白的指节却仍是青紫的,他实在畏寒,天一冷不是冻红就是冻紫,玄清子好生将养了十几年也不见好。
徐应白睡得算不上安稳,眉头紧皱着,苍白无色的唇也紧抿。案几上摆着他抄写的道经,还有策论与书信。
他呼吸很浅,胸膛几乎不见起伏,好似一樽白玉雕出来的美人,不像真的。
付凌疑看着徐应白,喉结滚了滚,本来平静的神色渐渐变化,在不知不觉中越发扭曲癫狂起来。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徐应白,却在即将碰到徐应白眉骨的那一瞬间猛地收了回来,好似徐应白是布满冰裂纹的名贵瓷器,实在经不起他那轻如羽毛的触碰。
付凌疑将自己的手按住,沉默地看着徐应白。
今日的刺杀实在凶险,若不是自己在场,徐应白能不能全身而退还未可知。
前世自己是快南渡时才被徐应白提出大狱随行,远没有这一世这么早就待在徐应白身边。付凌疑眸光沉郁,上一世徐应白遇到这样凶险的时刻,是怎么躲过去的?
徐应白明明不会武,手上的薄茧仅仅是在指尖与指侧,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一个文弱书生,哪里躲得过那些穷凶极恶的刺客来势汹汹的刺杀?
他是不是受了很重的伤?是不是差点丢了命,有人来救他吗?还是他自己撑过去的?
付凌疑想起上一世遇见徐应白的时候,徐应白已经汤药不离身,身子骨极差,又总是咳嗽,手上雪白的帕子常常沾着让人触目惊心的血。
想来是没躲过某一次刺杀,彻底弄坏了身体。
都已经这样了,他还仍旧倔强地起身,想为快分崩离析的大晋下苦苦生存的百姓做点什么。
可是还没来得及……他就身死魂消,葬身江河。
回忆狠狠刺激了付凌疑那脆弱的神经。
付凌疑猛地闭上眼睛,不愿再想那噩梦似的记忆。
他静静跪坐着,用目光描摹着徐应白的面容,前世未曾说出口的心思火烧火燎地燃着他那颗心。
付凌疑忍了忍,手指将掌心掐出了血。
前世今生,自己还是原来的那个付凌疑,灵魂与记忆未曾变过,那眼前的徐应白呢?。
刚在此世醒来之时,付凌疑浑浑噩噩,只想逃出牢狱去找徐应白,为此还被狱卒打断了腿。
等到徐应白来将他提出来,他只觉得欣喜若狂,高兴得快要疯了。
然而现今……
付凌疑神色阴郁而痴狂,眼中的苦痛几乎要将他淹没。
前世今生,遇见两个徐应白,到底算不算得上是一个人?
付凌疑不知道为什么今生徐应白会提前来找自己,也没有见过徐应白被身边亲朋好友簇拥时温雅平和,甚至会开玩笑的样子。
在付凌疑那纷繁复杂而又痛苦极致的记忆里面,徐应白没什么话,也没什么亲友,时常孤零零一人走在道上,身后是执刀的自己。
他们沉默着走过一段又一段路。
那路长长的,看不见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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