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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老油条们有点良心,觉得过分欺负小孩不好,琢磨着差不多了就适时的停了手,季恒这个年纪放在江湖上大概是乳臭未干的少侠,但在恶人谷里像他这般年纪就走上不归路的不在少数,当年的谢桢和叶云景走过三生路的时候都和他年岁相仿。
季恒看着就是好人家里规规矩矩养出来的孩子,食不言寝不语,一股子认真劲透着些许稚气,值守的时候从不偷懒耍滑,摇杆一定是挺得直直的,他这种性格不算讨喜,但也不会引人讨厌。
季恒的功夫很好,基本功扎实,身形上还没完全长开,他天生就是习硬功的苗子,骨架宽骨头硬,十指长且有力,下盘尤为稳健,游龙枪法讲究收放自如,季恒瘦腰窄背,现在看上去时稍显瘦削,等再过两年他身子骨彻底长成,应当会是最好看的那种精悍强韧的身材。
他用的是柄银白色的旧枪,枪头系着两个白边的红翎子,保养完好的兵器看不出具体的年头,季恒用这把枪用得很小心,演武场上切磋的时候几乎不与人正面硬抗,总是仗着自己灵巧左右闪避,等到对手露出空档的时候再反身杀一个回马枪。
他倒是真的赢多输少,输也是输在经验不足的时候居多,打赢季恒的人大都愿意揉一揉这小孩的头发,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原本就不拘礼节,季恒这样朝气蓬勃的少年人,在所谓的杀胚魔星堆里稀里糊涂的就混了一个好人缘。
然而季恒记挂最多的还是谢桢,情窦初开的少年人其实很是难为情的,毕竟他连人事情理都不太懂,前几日的夜里他想着谢桢迷迷糊糊的睡着,清晨起来裤裆里就多了一滩白浊,臊得他只能第二天半夜才去偷偷摸摸的洗裤子,那天他还破天荒的没在谢桢屋里久留,只是草草打过招呼就走了。
翩然雅致的万花先生自扬州那一擦肩而过就占满了他的头脑,季恒说不出是因为什么,他只觉得谢桢太好看了,那是一种符合他所有期待的美好,谢桢清俊温和,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眼里又藏着他还窥探不到的东西。
然而季恒自己也清楚,谢桢于现在的他来说还是有些遥远的,他小心翼翼的把谢桢藏在自己心里最隐秘的一个角落里,始于憧憬的懵懂感情总是略显幼稚,季恒每日都板板正正的试图塑造出一个年少有为的形象,暗自期待着谢桢能多注意他,哪怕一秒也好。
季恒一下午巡守了激流坞外的两个山头,回来的路上偏西的太阳渐渐隐没去云层之后,空气愈发的湿润闷热,一场雨就这样要下不下的凝在半空中。
季恒闷出了一身热汗,他下职回屋就立马脱了衣服去打水把自己从头到脚冲了个遍,他是个很爱干净的人,洗衣服洗澡用的皂粉都比别人要多,跟他同屋的大多数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一看他抓了一把皂粉认真洗头就吹着口哨笑话他比姑娘家还讲究。
季恒很白,瘦高的身子紧韧白皙,他是只在练武的时候才吃过苦头的那种人,浑身上下除去手上的枪茧和脚底的茧子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吃苦受累的迹象。
水珠沿着少年人的脊背滚落而下,季恒舀起一瓢水冲去头上的细沫全当没听见前辈的调侃,他平日里原本就注意整洁卫生,再加上他笃定谢桢看上去就肯定会不喜欢邋里邋遢的人。
他拎着自己的小木桶踩着木屐啪嗒啪嗒的去衣架拿上晒干的衣服回屋,季恒擦干头发认真穿戴整齐,领口熨帖,发箍端正,连袖口的细小褶皱他都抻平了,打理好自己之后他就要往后厨跑,临出门前又特意洗了把手。
季恒在未来的很多年里都这样颇为偏执的要求着自己,然而当他真的和谢桢在一起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个俊秀如谪仙的万花先生私底下的生活习惯简直懒得令人发指,反倒还和那些笑话他讲究的武人们一样总说他把自己捯饬的像个小姑娘。
虽然他一再向谢桢反复证明过他到底是不是个小姑娘,但是这副白净清雅的面相到底是陪了他大半辈子,等到他须发皆白的那一日,谢桢才捧着他的脸夸他总算是有点英雄气概了。
最近几日激流坞里要比平时忙碌,来往的人忙着搬运沙土和油布,每年夏日这处据点都要防洪放淹,今年尤其如此,谢桢和季恒的住处都在城里的第一层靠里,地势平坦低洼,他们一个是文职不起眼,一个是资历尚浅的新人,都没能住在地势偏高的第二层。
季恒和忙碌的同袍们擦肩而过,他零星觉出点山雨欲来的架势,但很快就被空气中的香味给勾走了思绪,后厨的师傅今日抓了一缸河蟹,清水洗净大锅蒸煮,切姜蓉混料酒、糖、醋调成酱汁,再温几十坛醇香黄酒,大锅饭总是架势豪迈,酒香蟹鲜混杂在一起,季恒用力蹭了蹭嘴角才把口水给咽回去。
季恒在江南待得时日长,最知道河蟹的鲜美滋味,他喜滋滋的蹲在灶边等着河蟹出锅,发箍箍住的小马尾还带着皂角的清香,季恒挽起干净的袖子殷切不已的帮师傅添柴烧火,就指望着能抢几个又肥又大的螃蟹。
他正是身体发育的时候,每顿饭都是吃得多饿得快,巡守消耗体力,季恒的肚子适时咕噜出声,忙着炒菜的大师傅瞥了他一眼,炒勺在大锅里闪电式的翻腾片刻,硬是舀出来一块肉最多的脊骨悄悄给了他。
季恒估摸着自己的肠胃恢复的差不多了也就没和师傅客气,他狼吞虎咽的啃着脊骨生怕错过了河蟹出锅的时间,然而事与愿违,激流坞里的人,上到管事下到杂役哪怕是再忙也不会错过饭点。
季恒叼着没啃完的脊骨被鱼贯而入的同袍纷纷推搡到了身后,就跟中午抢螺蛳的时候一样,他张牙舞爪的从人堆里挤过,只因迟疑了一秒为什么有人揉了他屁股,蒸笼里就已经干干净净的什么都不剩了。
全凭大师傅看他可怜才从小锅里给了他一只本是自己打算留下来吃得,季恒叼着没啃完的骨头干净把河蟹藏进食盒最下层,生怕有人去而复返又抢他的,食盒里其他的饭菜倒是不少,季恒小心翼翼的把食盒扣好,谢过师傅之后就撒腿往外跑,唯恐误了时辰。
谢桢不在房里,这倒是这些时日以来的头一遭,季恒在虚掩的房门前刹住了脚步,屋里没有光亮和人声,他拎着沉甸甸的的食盒犹豫了一会,到底还是抱着食盒规规矩矩的坐在了廊下,没有擅自进屋。
季恒一直等到雾蒙蒙的月亮升上头顶,他怕食盒里的饭菜凉透只得用内力暖着,他这个年岁即使外功再好内力顶天也是个半吊子,少年一直努力到自己气海亏空才等到谢桢回来,温热的饭菜蔫巴巴的窝在盘子里,虽说温度还在,但卖相已经完全不能跟刚出锅的比了。
墨衫男人踏月而归,他进院穿廊而过,朦胧皎白的月光尽数笼住他清瘦的身形,谢桢墨发如漆,宽袖伴侧,眼眸存光藏匿星辰,如渡过星河的仙君翩然入尘,脚步轻慢徐徐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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