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梓瑕淡淡地问。
王蕴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什么?”
“没什么,随口说的——我在街上听说他从宗正寺出来了,还主持了接佛骨仪式。所以我想,你这大半夜还在忙碌,是不是与他有关。”
王蕴皱眉,下意识地矢口否认:“不,与他无关。”
黄梓瑕看着他的神情,只微微笑了一笑,也不说话。
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失态,便又立即解释道:“其实我是在想,我才是你的未婚夫,你应该关注我才对,不然,我可是会喝醋的。”
黄梓瑕听着他戏谑的话,不由得默然低头,说:“是……”
“没事,开玩笑的。看你这局促的模样。”
王蕴说着,轻轻握了一握她的手,说,“这几日外头迎佛骨,怕是有人会趁乱滋事,你在家中多休息。”
“好。”
她任由手被他握着,乖乖地应了。
这乖巧的模样让王蕴只觉得心动,仿若扎手的玫瑰花终于被剪了下来,去除了所有的利刺,供养在水晶瓶之中。如今的黄梓瑕,也难得成为柔弱而温顺,安静站在他面前的女子。
他忽然之间起了侥幸的心理,心想,或许她不会知道的。或许如今她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夔王的帮助,她已经知道人世风雨的可怕。所以她会放弃过往的一切,将那些案子和尸体抛诸脑后,选择一条安安稳稳的道路,陪着自己走下去。
或许她会对外面的一切充耳不闻,做一个相夫教子的普通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改朝换代了也漠不关心,就连旧主出了事,也不会生出太多嗟叹。
黄梓瑕送王蕴出了门,在黑夜之中伫立良久。
王蕴走到巷口,回头再看她。她一袭浅色衣裳,站在黑夜之中,朦胧的夜色侵袭了她的身影,只留下淡淡一抹浅影,就像是被黑暗遮盖的世间,唯一的留白。
他感到自己的心,怦怦地剧烈跳动起来。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让他想奔回她的身边,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但他终究还是克制住了。他拨转马头,向着前方而去。
这些年来,关于她的一切,在他的心中如泉水般流过。从懂事开始知道的,自己那个早已定下的未婚妻;到十四五岁时,第一次听到她的事迹;十六岁那年他第一次见到她,看见她侧面的线条,与低垂的凌霄花一般迷人;十九岁时知道她为了另一个男人而毒杀全家时,羞耻又愤恨的心情;去年春日的重逢,即使她扮成小宦官,但他的眼中还是在瞬间将她的轮廓与记忆相融……
到如今,她爱过一个人,又爱上另一个人,却依然不爱他。
这个世上,最有资格得到她的他,却一直得不到她的心。
王蕴穿过长安夜色沉沉的街道,看着天空那轮血色残月,一瞬间忽然有个念头冒出来——
或许,只有夔王死了,自己才有机会吧。
这个念头一出来,让他不由自主地猛地一勒马缰,仿佛自己也不敢置信。但随即,他的心口又猛然跳动起来,他深深地呼吸着,仰望着天空这轮血月,甚至连唇角都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想自己现在脸上的表情,肯定和皇帝当时那抹狰狞的笑容,一模一样。
然而这又如何。从此之后,这个世上,再无她心里那个人了。
“梓瑕,你不要怪我。我只是奉命行事,无可奈何。”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催马向着大明宫而去。他喃喃地自言自语,在这样的星辰夜空之下,只是口唇微动。所有的声音,还未出口,便已经消散在夜风之中:“无论如何,明日之后,你便只有我一个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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