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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梦(第2页)

“喂,睡吧。”

“你睡得这么早?”他瞪大眼,“你也应该加强学习,不学习哪能有进步?不学习哪能跟得上时代的步伐?”

“你的字已经够好的啦。”

“不行,还不行。曹会计那手钢笔字写得好,一勾,勾得特有劲。”

我的联想似有些可耻:“听说曹会计的满妹子对你有些意思?”

他脸发红,扑哧一笑,像被谁搔了什么痒处,一身都骚动跳跃:“你这个鬼……”

“怕什么,写封信给她。你有的是纸。”

他尽力咬紧牙关,吞下闷闷的笑声,又良家妇女般地忸怩不安和羞态可掬,谴责着我的丑恶思想:“没想到,咯咯,没想到你这样,咯咯咯——痞!”

说完转过脸去望墙,半天没回头。

我自然无话可说,以后再也不敢开此类玩笑。我怕他咯咯咯地望墙,咯咯呼地腰身旋来旋去,也会把我启发得忸怩起来。

我还是只能同他谈谈钵子一类的公事。这天,破案的事总算有了些眉目。因为伙房里有了一大堆白萝卜,又因为白萝卜是利尿的食品,大家吃了白萝卜以后晚上都频频上厕所,所以破案的事有了眉目。有个人半夜里哆哆嗦嗦丢完尿,正准备回到房间去,忽然发现场部门前的老樟树下有个鬼鬼祟祟的黑影,不觉一惊,决计看个究竟。他只见那黑影在树干上抹了一掌,走向伙房,熟练地把一扇门端了下来,进去忙碌片刻,取出一个饭钵,又将那扇门恢复原状,再提一把钯头,从容不迫上了山坡。那黑影一路上咕咕哝哝地自语,到了坡上,掘出一坑,把钵子埋了,叹一口长气,踉踉跄跄地回房间睡觉。尾随者看得自己毛发倒竖,总算从那黑影的步态,认出了对方是何人。

第二天,场长听到了这个重要汇报,却不相信,带人到山坡上,按照举报人指定的位置,七手八脚开挖,竟真的挖出大堆饭钵,数了数,足有一百八十一。场长这才骂了一声娘,没话说了。

勤保被召到场长房里去了。这消息使众人十分惊讶。我们来到场长紧闭的房门前,憋住鼻息,放轻脚步,假意在那里修整粪桶,假意在那里看黑板报,想听听门内的动静。不料那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到最后,门终于开了,勤保咳了一声,侧着身子从门里轻轻闪出,小心翼翼地把门带关。他神情如常地整整衣领,如同刚参加了一个干部会,说了声:“建国,我的灰箢呢?”他寻来自己的工具,叭叭几下敲落箢底的泥块,一肩挑起四包化肥,腮帮的肉棱子一隆一隆,就上地出工去了。他毫无惊慌呀、悲屈呀、忏悔呀一类能引人兴趣的东西,居心让大家的日子过得较为逊色。

我觉得他有点可怜,百思不解地问:“勤保,你晚上埋钵子干什么?”

“我有神经病。”

我吓了一跳,差点一菜刀切破指头。

“我确实有神经病。”

“我怎么没看出来?”

他的神色显得有些悲壮,抿住嘴唇,一会儿望望屋梁,一会儿又望望我,坚强地微微一笑,好像示意我不必为他忧愁。停停,又挺胸缩腹地深呼吸两次,两手互相折扭,吞吞吐吐地说:“其实都是我爹……造下的孽。”

“与你父亲有什么关系?”

“我爹原来在窑场学徒,也埋过钵子……”

我后来才听明白,他是说他家以前太穷,父亲在窑场打工,靠偷钵子多卖几个钱,后来被窑老板当贼打死了。那么他现在的梦游,不过是父亲的魂魄附体,不是他的本愿。

“你……能借给我钱么?”停了停,他又说。

“干什么?”

“我要吃药,还要安我爹的魂,都需要钱。”

我表示可以为他想想办法,但话没说完,发现他脸红了,一个劲递眼色,示意我赶快住嘴,最后竟惊慌万分不顾一切地逃走。我后来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时有几条汉子正吆吆喝喝送萝卜到伙房里来,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借钱的事不宜张扬。

他越是面子薄,大家倒越愿意拿他说事。有个叫四老倌的农民,发现自己的一个斗笠不翼而飞,认定是他偷去埋了,追问他埋在何处。勤保不吭声,只是怒目相向,然后啃他那一份红薯。还有些人发现自己丢失了的套鞋、弯刀、餐票、短裤,也都疑惑是不是勤保所为,都去山坡上挖呀挖,挖得满场不宁。有个后生嘴里无味,又编排出一个故事,说有一天晚上他看见勤保手提菜刀,摸进一间间寝室,把一颗颗熟睡的脑袋摸来摸去,口里还自言自语:“这个没熟。”“这个也没熟。”……嘿,那不把众人的脑袋当西瓜了吗?要是他觉得哪个西瓜熟了,岂不会挥手一刀?……这一说,听者都面如土色,赶紧加固自己的门。据说曹会计的妹子更是整夜失眠,心里悬悬地不敢熄灯。

在众人警觉目光的包围中,勤保的五短身材还是常闪进伙房来。他小心地捧着一个小搪瓷罐,内装一只麻雀,或是一块猪脑髓,将其悄悄塞于蒸箱的一角——据说这是遵医嘱吃了补脑的。他依然有庄重自强之态,腰板挺得很直,双肩微微向上耸,常在你不留意的一瞬间朝两边扫一眼,观察着世间动静。他的嘴皮起泡,有干干的一层白花,双唇总是紧紧收抿,似乎有句足以使万民震慑的伟大宣言随时可能脱口而出,他只是暂时不屑松动双唇罢了。

又过去了好些天。所谓好些天,意味着我好多次在床上磨牙,好多次蹲厕所细看眼前的尿渍和蛆虫,好多次蹲在灶台下狼吞虎咽地吃饭,好多次隔着小窗口与进餐者为菜的多少和油的多少愤愤争吵,如此而已。我说过,时间对于我来说绝没有什么神秘。总之,被叫做好些天的这一堆事情过去了,我清理饭票回笼,发现勤保赊欠得太多,便去催他想个法子。他再拿军鞋或军帽来抵账,我也不能同意了。

我在猪场后的水塘边找到他,发现他衣着齐整,呆呆地望着远方一片月色。我感到他的神情有点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边是一片刚刚翻过的荒坡,隐隐散发出热热的土腥味。每一颗土砾,每一截草根,都被镀上了银光。月亮变得又小又白,溶溶地浸在蓝色的雾里。天地间突然一黑,是一只大鸟在月与我之间掠过,巨大鸟影把塘基、跳板、柳树、荒地一路抹了过去。那边的荒坡太空阔了,太宁静了,使我突生一种暗暗的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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痞子混古代  团宠师尊,穿书萌宝逆天记  魔佛降世,华夏武道之巅  绝世侠女  女炮灰,已跪地求饶  穿成皇家小奶包,公主她被读心了  易中天中华经典故事  玩偶镇  奸妃在七零年代  闪婚蜜爱:纯禽老公悠着点  一夜倾心:云少独宠小萌妻  尸冷街:无面屠夫  亮剑:鬼子,时代变了  风水大师修仙指南  大周权相  侯爷宠妾灭妻:和离改嫁战神皇叔  当有读心术之后  惨死重生,将门嫡女毒翻朝野  冒牌男友  谈谈情说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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