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说笑的时候,他们也会拿各自父母的职业开玩笑。周锡兵是书香门第的少爷,王汀则是商贾人家的小姐,当真有意思的很。可是现在,王汀却没能笑出来。她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淡淡的:“我不需要。”
迟了终究是迟了。如果在王汀刚毕业那会儿,做父亲的人张罗着给大女儿在南城买好了房子,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现在,王函要毕业了,王家爸爸准备给两个女儿买房子,到底谁是顺带着那位呢?
周锡兵想到了王汀母亲在厨房里近乎于请求地叮嘱他的话:“请你好好对我的女儿,凡事将她放在第一位。她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姑娘。”
他清了清嗓子,附和了一句:“嗯,我们不需要。我们想要的话,可以自己买。”
话虽然这样说,可哪有为人子女的不在意父母感情的道理。为了安慰女友,周锡兵又跟王汀说了他今天的调查结果:“当年你爸爸破产这件事,有可能不是偶然,而是背后有人动手脚。”
出乎周锡兵的预料,王汀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反而直接将话题岔到了其他方向:“噢,这样啊。你今天还有没有碰到其他事?”
周锡兵本想告诉王汀,如果真是有人对她父亲的生意使了阴招的话,那么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起码能够证明她父亲的清白。如果他知道陶鑫为什么绑走王函,很有可能意味着事先已经有人拿王函跟他明示或者暗示过什么。他拒绝了,所以他的生意出现了纰漏。周锡兵甚至怀疑陶鑫到后面急急忙忙地出来认罪,是因为他被抛弃了。王汀的父亲做了什么,让陶鑫背后的人察觉到危机,慌忙舍车保帅。
这本是王汀最愿意与周锡兵谈论的话题,可是今晚,王汀却表现出了抗拒。她不想再说关于父亲以及当年案子的任何事。她无法解释自己突如其来的心慌。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她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这件事背后的一切。
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已经超乎了她承受底线的事情,就要露出本来的面目。
王汀艰难地扯了扯脸,又追问了一句:“今天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没有?”
周锡兵顿了一下,才跟她说起那桩明明简单至极却又让人毛骨悚然的儿童溺亡案。那位母亲为了给自己的孩子找替死鬼,竟然将毒手伸向了一个无辜的孩子。那个孩子还喊她一声婶婶。
“现在警方都疑惑她为什么不服罪。如果是单纯的负隅顽抗,她应该编出更多的谎言。比方说这个孩子被一个陌生人叫走了之类的,或者他自己跑去田里钓小龙虾什么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始终不吭声。”
警察们甚至在这个女人脸上看到求生的欲望。她说着笨拙的谎言,咬死了嘴巴不吭声,即使警方想尽了办法让她备受心理煎熬,她还是以惊人的意志力扛了下来,坚决咬紧牙关不说。她的丈夫两年前就病逝了,剩下她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旁人喊她改嫁她也不肯。用当地人的话来说,孩子没了,她活的连个奔头都没了。就这样,她怎么能咬牙硬扛着呢?
“两个孩子。”王汀突兀地开了口,“她淹死的是两个孩子,现在还只有一个替死鬼。”
周锡兵惊了一下,他的注意力大半都放在多年前的那桩绑架案上了,完全没有往这点上考虑。
王汀抿了抿嘴唇,跟男友分析起来:“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奇最不可思议的生物,她们可以为了自己的孩子,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所有在外人看来极度不可思议的事情,为了她们的孩子,她们都能做出来。这个人并不是对小鹏鹏的死无动于衷,她甚至可以说是备受煎熬。但是,为了给她的孩子找替死鬼,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周锡兵沉默了一瞬,轻声道:“以前我参与过邪.教的案子,当时就觉得封建迷信害人不浅。现在看来,即使不是邪教,封建愚昧还是会害死人。”
失去了孩子的母亲陷入了偏执当中。也许孩子们生前过的清贫,加剧了母亲心中的愧疚。她要竭尽所能让自己的孩子下辈子投胎到好人家去。冷酷的母爱,让另一个家庭沦为了牺牲品与悲剧。
“小鹏鹏被挑中了,是因为他当时刚好跟另一个小孩一起玩。其实这个女人的目标是两个孩子,只是凑巧其中一个人被自己家里人喊了。为了安全起见,她不得不放弃了这个目标,选择只朝小鹏鹏下手。”
周锡兵微微地吁了口气,点点头道:“也许你分析的就是事情真相。”
王汀轻轻地“嗯”了一声,又强调了昨天说过的话:“盯紧了吴芸,郑妍只要不是她自己藏起来的,那么那个掌控了郑妍的人就能将吴芸变成提线木偶。”
十一岁的吴芸获得了资助,正在大宏村上小学。十一岁的郑妍,同样也是小学生。也许吴芸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事情不是女儿被人绑架,而是承受跟她相同的命运。她会怎么做?她会不会主动去找当年绑架王函的幕后人?郑妍的失踪跟那个人有没有什么关系?是不是因为吴芸做了什么让对方不快的事,所以这个人带走了郑妍,作为警告与威慑?
王汀皱起眉头来冥思苦想。如果真是这个人带走了郑妍,后面发生的事情是不是也是这个人一手安排的?当年陶鑫即使以一己之力抗下重罪锒铛入狱,都没有开口供出这个人,应该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畏惧,害怕说出来的话会遭受更严重的后果。另一种则是讨好,他相信自己抗下罪名以后,对方会给他梦寐以求的补偿。这两种可能性都指向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幕后人势必位高权重,起码能够在陶鑫的事业蓝图上翻云覆雨。
也许这个人当年的级别并不算高。王汀不记得的究竟哪位商业大佬曾经说过的话,一个处级干部就可以决定一个企业的生死。官不在大,在能不能管。
她摇了摇头,清了清嗓子:“你早点儿休息吧。我今天也打算早睡。”
周锡兵点了点头,表示要看着王汀睡着了他再睡。王汀拗不过他,只得去卫生间洗漱了,然后钻进被窝中合上了眼睛。二十分钟后,王小敏到点儿关机了,她又睁开双眼,坐在笔记本电脑前发起呆来。
她的脑袋里头乱糟糟的,一直在重复着游走“封建迷信”这几个字。王汀甚至不得不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掌心轻微地压迫着视网膜,才能够获得片刻安宁。脑海中有个声音在提醒她,她该睡了,不要再想任何事情了。可是她的手却忍不住开了笔记本电脑,在搜索框中敲下了“雪娃娃案”三个字。
十多年前发生在南城的雪娃娃案轰动一时。这几年,全国连着破获了几件陈年悬案之后,南城的雪娃娃案又在网上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王汀看到了有人发帖分析当年的这桩悬案,基本上集体作案跟变态杀人狂作案的可能性分别占据了半壁江山。前者倾向于是当年晶晶参加的游学团甚至是全校集体参与了谋杀晶晶。晶晶没有对家人撒谎,那些人就是用免费作为诱饵骗了晶晶。至于他们为什么下狠手,看晶晶不顺眼呗。一个穷人家的聪明孩子,天生就能引起有钱人家的蠢孩子的嫉妒心。垃圾就是垃圾,想要上天啊?好,成全你,雪人点天灯。
后者则是晶晶的头颅骨被发现的方式太诡异了。这必须得是心里极为变态的人才能够做出来的。他郑重其事,简直将谋杀当成了一桩宗教仪式来完成了。
王汀微微皱起了眉头,脑海中又盘旋起“封建迷信”这四个字。是的,网上流传的晶晶头骨被发现的照片,看上去简直就是一种充满了邪性的宗教活动。
那几年,正是邪教肆虐的时期,南省境内也有好几股邪教势力,还发生过身为教徒的母亲自觉得道飞升,砍死了自己的孩子跟着一块儿“飞升”的惨案。南城警方也朝这个方向调查过,可惜一无所获。
王汀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皱着眉头苦苦思索。她连着变化了好几次关键词搜索宗教仪式跟冰雪的关系。她输入关键词的时候,冰雪二字后面自动加上了“聪明”。这是一个极为普通的智能输入法提示,冰雪聪明。王汀的脑袋却像是遭遇了重重的一击。对,当年李晶以这样的方式被处理尸体,是不是寓意着冰雪聪明?头颅是脑袋,有脑袋的人才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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