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们是回来告别的,若这一去你不归,而我亦身死,殷家上下将听从望安道长一人号令,若你二人皆未归,百年后,就让它散了吧。”
临别时分,殷清绯珍重地将象征家主的玉饰缠绕在殷景吾手上,在他们最后的回眸中,百年风流的殷家朱门缓缓阖上。
然而,就在他们离开南离的三天后,江湖中传来这样的消息!
南离殷氏的家主被一剑穿心,钉在刻着“殷”字的府邸门匾上,所有人都知道,是纪长渊下的手。
七妖剑客,疯子。
幸运抑或不幸的是,殷氏满门留存下来,只有医官被杀死——据童仆说,那一日,疯子闯进来,硬逼着医官去治根本治不好的病。
“你自小就中了血毒,是个药人,居然不知?”最后一句话被湮灭在雪亮的剑光里。
再后来,殷景吾听到消息后,把自己关了一整夜,出来之后就性情大变。烽烟的迷雾中,这样的死伤太多太多,那年,岱朝的军队死了近三十万。
而他们斩妖除魔的一行,也是在那之中缓缓成长起来的——殷景吾丧失亲长,撷霜君被迫到绝地而拔剑,云袖孤身一人闯天堑,而他眼睁睁目睹故友葬身烈火。
便是这样的生离死别,这样的痛彻心扉,将他们锻造成了无往不利的兵刃,终于所向披靡,无坚不摧。
心无所挂,故万物不能挂;
万物不能挂,则万人不能敌。
现在隔了多年回想,当时的悲愤欲绝,如今也不过是绵长痛楚的霏霏细雨。然而,林青释清楚地记得,或许永不能忘,一切改变的开始,就是因为那一场殷府后花园里和纪长渊的会面。
长风拂面,林青释缄默着握紧了手,缓缓从记忆之海中抬头:“姑娘,对于他来说,死亡是最好的归所。”
“而你在凝碧楼身居高位,所能做的,无非是在你把剑指向一个人之前,想一想,是他错了,还是别的所有人都错了。”他如是说。
朱倚湄从未想过这样一番话,此刻竟怔在那里,思绪翻涌,不能成言。然而,思绪忽然被截断——
风里尖利的哨音陡起,朱倚湄神色一凝,仰头看去,碧空中鸽子飞过,盘旋而下,脚上绑着竹管,在飞舞中,哨音遍及四方。
这是凝碧楼中紧急传讯的方式,朱倚湄手一扬,匆匆解下鸽腿上的竹管,扫了一眼,脸色大变。
“我们事情有变,告辞。”虽然十分焦急,她语声仍然力持平稳,简短地说。
随即匆匆扬鞭,带着休息好的黎灼一干人飞驰离去,达达的马蹄声穿破了满地烟云。
然而,先前拉住幽草谈话的少年,短短时间内竟似已和她难舍难分,落在最后,满面绯红,频频回头。他因为畏惧楼中的铁令,只转身一个小小的弧度。
眼看他就要落后同行者一大截,幽草忽然拔足追上去,从怀里取出一朵绯色的花塞进他手里,少年脸上也一片绯红,与花相映,“拿去吧,不枉相逢一次,这花终年常鲜,想起我的时候就看一看。”
林青释静默旁观,拂落衣襟上落下的二三草木,在子珂的搀扶下起身。
在车厢内静默良久,林青释忽然道:“幽草,你不该追上去,把我们谷里的‘双萼红’送给他。”
多年前,他入主药王谷的时候,从远方的璧月观废墟边带来了踯躅花的种子。截然不同的气候里,他以为花是种不活了,第二年却开满山谷,猎猎扬扬,只是颜色变成了大片浅淡的绯色,花枝也从并蒂变为孤零零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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