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过了两个小时,王晓峰带着女儿回来了。带回来一份清汤馄饨。
他有些歉意地说:“人太多了,等了半天。赶紧吃吧,这会儿温度刚刚好,没那么烫了。”
我吃饭的时候,王晓峰摸了一下我的额头,问道:“好点没有?”
我说:“好多了,基本好了。”
女儿在餐桌上垒积木,陪我在身边。春妮有个特点,天一黑下来就会自动地待在我身边,寸步不离。这已经是这么多年的老习惯了。
吃完饭,我准备了一下第二天上班用的东西,然后和女儿一起洗漱完,早早地躺在了床上。王晓峰睡在另一间卧室。
其实我们去年下半年刚搬过来时,仨人睡的是一间卧室。春妮长这么大睡觉离不开我,又乍然到了新环境,不可能让她一个人睡一间屋,她也不会一个人睡。
冬天三个人挤一起还觉得暖和。到了这一年开春,天气热了以后,三个人睡在一间屋就觉得有点拥挤憋闷了,王晓峰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在一次吵完架之后,当晚他就自动地睡到了另一间屋里,自然地开启了一种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新的分居模式。
王晓峰这个人并不算是个坏人、渣男。但是坏毛病确实也不少。以前异地时,距离就是滤镜,心目中的他其实大部分都是我认为的他。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以后才发现,我们性格上、思想上存在的分歧很多。
生活习惯方面,我跟他很多地方可以说是格格不入。他喜欢社交,一到周末的时候,就要跟他单位关系好的几对夫妻约着一起出去郊游,野炊,打麻将。我不喜欢社交,尤其不喜欢在工作之外的时间还跟同事待在一起,觉得那样非常心累,不放松。我跟着他,带着孩子,跟他的那一堆朋友出去玩了几次之后就意兴阑珊,再也不想去了。我就想在家里放松地休息一下,或者干点自己想干的事。
当周末的时候我在家看点书,王晓峰会在一边嘲讽我。他认为我们已经是工作了的成年人了,还成天捧着书本,没这个必要,这是学生思维还没转变过来,在思想上没有彻底进入社会。
我不这么认为。像我这个女孩,出生的家庭环境那样糟糕,从小没有任何人能给我一些正面的积极的指引,看书可以说是我唯一了解世界、增长专业外知识的唯一途径。事实上,工作的这些年我才发现,除了学校里的教科书之外,这世界上还有很多类别的书,那些书里会告诉我很多学校里不会学到的道理。我当然要看。
但我最怕别人的嘲讽,尤其是最了解我的人嘲讽我,那感觉就像是我没有穿铠甲时,最柔软的地方被人拿刀戳一样,很难受,很没有安全感。
没错,王晓峰一直就像是我的狭小世界里的一个入侵者,他对我充满了不屑、质疑,关键时候能立马对立起来,咄咄逼人,从不会让我。
他总是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蜜汁自信,自己玩手机的时候堂而皇之,我玩一会儿手机,就会跟孩子说:“你看你妈妈,整天就知道玩手机。”
我怎么是就知道玩手机呢?我下班后买菜,做饭,收拾卫生,大部分时候他每天下班回来,我都把饭做好了,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的这一切服务,那个时候他就什么都不说了。
王晓峰搬到另一个卧室去之后,我们更像是室友,也挺好的,眼不见心不烦。
尽管他不支持我看书,但我还是要看。只有在书中,我才能得到片刻宁静,也只有在书中才能得到一些力量,才能让我有信心对抗庸常的生活。
当晚我给春妮讲了两个故事之后,我们就这么默默睡去,第二天一早,三个人匆忙吃完早餐,麻溜地奔向各自的去处。
中午我在单位食堂吃过饭,回到午休室,同室的另外三个人也都陆续回来了,都准备午睡。我刚躺下,手机响了,是父亲张明德打来的。
他跟母亲沈秀兰很少给我打电话,一年打不了两个。都是我给他们打电话。他们即便偶尔给我打电话也是晚上的时候,我接通后开门见山的问道:“爸,这会儿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张明德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洪亮,他说:“哦,大事嘛!你妈妈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里。”
我一听有点慌了,赶忙问:“人没事吧?”
父亲说:“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受伤很严重。”
母亲沈秀兰中年发福,体态丰盈,那样一个大块头出车祸了,想想那个场景就觉得很受罪。
我问父亲:“那我请个假回去啊?”
父亲说:“暂时不用,我还顾得过来。就是你妈妈这个人啊,习惯太差了,平常过马路根本不操心,这次也是,她是在横过国道时转过头跟别人说话,没有看车,被一个大货车撞上的嘛。”
母亲沈秀兰的习惯,我太了解了。除了儿子的事最为上心,其他一切事情都漫不经心,包括自己的安全与冷暖。别人为她操碎了心她还满不在乎丝毫不领情的那种人。
我说:“哦,那你家里、医院,要两头照顾,每天要来回跑啊?”
父亲说:“那就来回跑嘛,反正坐车也方便。没事,你忙你的工作吧。我要是实在顾不过来了再说。”
我现在请个假也确实挺麻烦的,何领导对我意见那么大,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好主动去搅扰他。
既然父亲说局面他能顾得住,我只好跟他说:“好吧,那就这段时间多辛苦你了。你要是顶不住了的话,就给我打电话,我就请假回去。”
父亲“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我走出午休室,找了一个不打扰别人的地方给母亲沈秀兰打电话,我跟她打电话时,很多时候都会起一些争执,说着说着声音分贝就自然高上去了。这次她过马路没心没肺自找苦吃,虽然我也同情,但估计还得忍不住说她两句,好让她长点记性。
电话拨通响了几声没人接,我忽然想到,母亲毕竟受了伤,此刻可能不方便接电话,应该在休息吧?那就先让她好好地安静休息吧。
生活就是这样,不可能永远静若平湖,总有这样那样的一些意外,猝不及防地发生,来打破这种平静,给人以这样那样的种种考验。
我已经习惯面对各种考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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