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相交深笃的朋友王伟真请张之义吃饭,嘱咐他把庄敬一起叫来。张之义透过他脸上平静的表情看到了一颗波涛汹涌的心。他已经不记得庄敬有多少年不参加他和同事的聚餐了,想了想至少有二十多年了。他合上文件,双手交握,心里是说不出的酸涩,庄敬从多年前就开始在形式上疏远他,不参与他职业范围内的任何事了,为什么会这样呢?眼圈红了红说:“我告诉她,来不来,我说了不算。”
王伟真看他的表情,心里起伏了几下,整理好措辞才说:“我也不瞒你了,是我表妹听说你离婚了,让我来问一下你,如果是真的,让我给你们引见一下。我表妹年轻漂亮,虽然离婚,但是没有孩子,条件还是不错的。”一口气说完,赶紧把头低下,等张之义答复。
张之义无语地看着他稀疏的头顶,想着他一定是被家里逼急了,才想出了这么曲折的试探方法,把心里的不满压下去,语气仍然带了点儿不友好:“既然说了请客,那就真请吧,我把庄敬叫来,也算是发个我没有离婚的广告。”说着就给庄敬打电话:“今天晚上王伟真请几位同事吃饭,想让你也来,也算是声明一下我们没有离婚,你来不来?”
庄敬在他的语气中听出了爱来不来的意思,沉默了几秒后,反问他:“你想不想让我来?”张之义把自己的火气往下压了压:“我当然想让你来,你把离婚动静闹得那么大,现在媒人都找上门来给我介绍对象了。”
庄敬听着他委屈万分的声音,心软了:“那好吧,一次干脆把戏做足,我下班到你办公室找你,一起去饭店。王伟真是吧,今天晚上我帮你把他喝倒,看他还敢不敢给你介绍对象。”
放下电话,张之义心情颇好地看着王伟真:“带几瓶好酒,我媳妇不能喝一般的酒。”
王伟真酒量不行,外号叫“二两倒”,听说庄敬和他叫板,有点儿心虚:“庄敬能喝多少?”
张之义故意逗他:“这么说吧,我没见我媳妇儿醉过。”
王伟真脚步虚飘地走了,张之义的酒量他知道,这么一个好汉的评价是没醉过,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滑到桌子下面的结局,是的,二两酒,只要二两酒,他就坐不住了。
王伟真回到办公室,想叫上几个酒量大的,其中有一个是李云程。
看着庄敬笑容晏晏,与大家推杯换盏,第一次见面的男同事们纷纷向庄敬敬酒,气氛异常活络,在你来我往的对答中,张之义看到一个她从不认识的庄敬,活泼中带着点儿妩媚,大气中带着点儿狡黠。他的心里醋海翻波,他意识到这样的场合庄敬没少经历,所以才练就了这一番应对自如的本事。虽然没有不得体的言行,但是他的心里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四瓶白酒喝完,除了醉倒的王伟真和醋意翻腾的张之义,其他人看上去意犹未尽。李云程说:“来瓶啤酒,给庄敬冲一冲。”
张之义想拦着,李云程截断他:“庄敬喝完白酒,习惯喝啤酒冲一下,这样明天早晨不头疼。”
大家喝到了兴头上,气氛高涨,要来七瓶啤酒,除张之义外,一人一瓶。王伟真大着舌头,高兴地说:“弟妹真性情,豪爽,你看我外号二两倒,今天晚上喝到现在竟然还没有倒,说明什么,说明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就说那些人造谣,我想我兄弟这么优秀,你怎么舍得离婚,是吧,今天晚上一场酒喝下来,我不这么想了,应该是弟妹这么优秀,我兄弟怎么舍得离婚。下次,叫上你嫂子,咱们再喝一回。”
一上车,庄敬就睡着了。张之义问坐在副驾驶位的李云程:“李大头,你怎么知道庄敬喝完白酒习惯喝啤酒。”
一听到“李大头”三个字,李云程知道他不高兴了,仍然得意地说:“我和庄敬喝了二十多年酒,当然知道。”
张之义一听更不高兴了,语气冷冰冰地说:“你们经常一起喝酒吗?我和你一起共事这么多年,一起吃饭的次数也不少,我怎么没遇到过你们一起的时候。”
听着语气愈加不友好,李云程更快乐了:“没听说过吗,圈子不同,不要强融,你那些狐朋狗友怎么会和我们这些高雅的人遇到。”
张之义不想说话了,一直到小区,李云程下了车,开着车门说:“庄敬这些年过得很委屈,你是个好儿子,好朋友,好同事,但确实不是个好丈夫,好爸爸”,说到这里叹息了一声,觉得不能再往下说了,关上车门走了。
看着李云程微微摇晃的背影,张之义心情烦躁得想打人,他怎么就不是好丈夫好爸爸了。
叫醒庄敬,扶着她上楼,庄敬不让他扶,自己边走边说:“没事儿,我没事儿,我酒品好着呢。”
照顾庄敬睡下,张之义站在客厅里,忽然觉得家里很空,想起他每次回来,庄敬和女儿无论在做什么,都会跑出来迎接他,问他为什么晚回来,安排需要他做的事情,几乎没有他一个人在家里等她们的记忆。
他默默地把沙发上的杂志和书收起来,翻阅庄敬平时看的书。在一摞书下面压着两本影集,他翻开一张一张看。有一张照片上,庄敬穿着卡其色风衣,头发盘成发髻,抱着两岁的蓁蓁站在银杏树下,正仰头看着树上金黄色的叶子。他记得那一刻,那一幕成为刻在张之义心上的美景。他还记得他当时接过女儿,抱在怀里,亲了一下,女儿却出乎意料地回亲了他一下,他的心刹那之间融化了,看看周围没人,偏过头亲了一下庄敬的嘴唇,庄敬脸“腾”地红了。那些幸福的日子生动得就像发生在昨天,可为什么也会有那么多的烦恼和痛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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