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范翠翠和周士武请客,黄菁菁夜里睡得不踏实,当范翠翠轻言细语喊她去灶房帮忙,她毫不犹豫拒绝了,“你和老二分家不就想自己当家做主吗,我老婆子能帮你什么,你都当娘了,请客的一顿饭都煮不出来?”
范翠翠脸色一红,她原本是想借着这件事缓和婆媳的关系,没想到送上门叫黄菁菁奚落,吸了吸鼻涕,给旁边不说话的周士武递眼色,黄菁菁圆目微睁,两腮的肉颤动了下,“你用不着让老二说话,你不就是看我帮老三媳妇做了几天饭心里不痛快吗,一碗水端平,我给老三媳妇干活就得给你干,老二媳妇,我看你是得意忘形了,我年纪大脑子还没糊涂,我掉进粪坑,你们一个个嫌我臭,是老三媳妇伺候我的,我卧病在床,也是老三两口子心善卖儿子的,你呢,哼......”
黄菁菁说这话的时候余光扫过周士武,老二虽有自己的心思,但昨日的一个馒头该能让他安分些时日,她目光一凛,质问范翠翠,“你嫁进周家对我这个婆子如何?要我反过来给你干活,你不怕天打雷劈啊。”
范翠翠咬着唇,眼眶萦着泪,使劲憋着不让泪落下,黄菁菁可没一点心疼,婆媳关系难处,婆婆有问题,但儿媳不见得就没问题,像范翠翠这种人,总要人压着她一头才能安分,“我没给你找茬你还有胆来抱怨我了,范氏,我有的是法子收拾你,我只有现在往地上一躺你就拿我没办法,只得乖乖请大夫,我身体没病,就三天两头喊不舒服,你信不信,光是看病的钱就能让你和老二愁眉不展,甚至到头负债累累,收拾你我办法多的是,我没找你麻烦你就离我远点。”
范翠翠不料黄菁菁说的出这样的话来,又羞又气,累就跟断线的珠子似的,黄菁菁还有正事,没有时间和她过多纠缠,有些话说清楚了就好,井水不犯河水,范翠翠别让她心里不痛快就够了。
周士武低着头,面色恬静,一言不发,范翠翠找不到台阶下,最后忿忿的出了屋子,中午要来客吃饭,她连和周士武哭诉的时间都没有,被黄菁菁敲打,她也不敢找刘氏帮忙了,憋着一口气,自己弄了一桌饭菜。
她算是看出来了,周士武平时和她有商有量,到了黄菁菁跟前,他就是孝子,半句忤逆都不敢。
范翠翠怎么都想不明白,往回的周士武对黄菁菁不是这样的,怎么忽然就转了性子跟周士文似的,她找机会试探周士武,话没试探出来,被周士武训斥了通,“咱娘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别总看她不顺眼,她是我娘,你怎么对你娘的就该怎么对我娘。”
半字不提买馒头的事,黄菁菁一个人,常常锅里煮一锅,饿了就吃,买的四个馒头毫不犹豫就给他一个,周士武知道,这件事除了他娘,不可能有人对他好了。
只有他娘。
范翠翠气得不轻,两天没跟周士武说话,黄菁菁没时间理会二房的事情,她去河边的地看了一圈,灌水方便,地是好地,种菜的话,菜苗长势估计会很好,明明她一无所知,然而好像又知道很多,比如她要准备挖土松松土了,之后就要灌肥养着土,然后撒种。
这些事离她很远,又离她很近,她站在地梗上,控制不住要把新长出的杂草拔了,她忍住了,双手抄在背后,围着地走了圈,抬起手细细打量,手心手背有很多划痕,老茧,皮肤粗糙又难看,是岁月磨练出来的沧桑,还有一锄一锄耕种田地留下的印记,她弯起手指,望着跟前的一亩地,嘴角咧开了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想来身体的本能反应会让她在这过得很好。
没了手机,没了网络,挖土的日子让她更充实。
翌日,天麻麻亮她就起了,心里存着事,脑子甚是清明,一个人在堂屋坐了会儿,东西屋传来说话声。
黄菁菁推开门,迎面一阵冷风灌入,微冷中带着神清气爽,鸡叫沙哑洪亮,她笑着喊了声老三,东屋安静了一瞬,很快就响起周士仁唯唯诺诺的声音,“娘,您叫我呢。”
“没事,叫来听听。”话完,又喊了声老二,周士武反应更快,声音清晰低沉,黄菁菁伸了个懒腰,雾蒙蒙的天,看不见屋檐下他们的脸色,她想了想,提醒道,“该下地干活了,别耽误了撒种时间,手头有什么事放着。”
原主对庄稼的痴迷,本能的行为和想法还留在她脑子里,潜移默化影响着她,提醒他们是人之常情。
“是。”水缸没水了,轮到周士武挑水,他挑着水桶出去,周士仁扛着锄头准备和他一起出门,黄菁菁去灶房弄饭,昨日周士武端了一斗碗肉菜给她,黄菁菁吃得不多,剩下很多,周士武也给周士仁送了,她便没有单独叫栓子和梨花上来吃,周士武孝敬她的,她一而再再而三给别人,周士武心里多少会不舒服,她遇见过好些重男轻女的家庭,当父母的问女儿要钱给儿子花,给孙子花,好像一切是女儿应得的,她很讨厌那种父母,换作她身上,她做不出来。
哪怕一斗碗肉,次数多了,也会令人生出这种想法来。
她把斗碗的肉菜留着,自己吃了两晚粥拿着锄头就出了门,田地里已经有忙碌的身影了,初春的杂草浅,但一路走来,早上的露珠打湿了黄菁菁鞋子,黏得难受。
看大家专心致志挥着手里的锄头,她忍下心头的不适,踩进了湿漉漉的地里。
寂静的田野里,全是悉悉索索锄头挖地的声音,时不时会响起一两句说话声,声音轻微,好似有人窃窃私语。
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汗爬满了脸颊,夹杂着新奇的满足的笑。
她体力比不得男子,挖土又是个累活,挖一会儿就要休息一会儿。
天色大亮,一轮明日从东边山上升起,红灿灿的光,洒下层金黄。
地里的人更多了,有妇人背着孩子,一边挖土,一边哄着背上哭泣的孩子,男人们有说有笑的聊起种庄稼的经验,你一言我一语,笑声惊起树林的鸟儿,惹得树枝乱颤。
草长莺飞,漫山遍野萦绕在春的绿意中,万物脱去白裳换上了绿山,风吹拂在脸上,连汗都是甜的。
黄菁菁便在大家的说说笑笑中,不知不觉挖完了地,原主做事细腻,每一寸地的土壤摊地细小均匀,一眼望去,整齐又干净,忍不住叫人喜欢。
“黄寡妇,听周二说你地里准备只种菜?”旁边地里,偶然抬头喘气的老头子抹着汗,调侃的看着黄菁菁,“你几个儿子每个月给孝敬钱给得多但你也不能这样浪费地啊,每年还要缴税呢,你种菜能满足你的口腹之欲,但税收怎么办?”
老头子撑着锄头歇了两口气,继续弯腰挖地,一边和黄菁菁说话,“这边离周家说远不远,你啊,不要辛辛苦苦种一阵的蔬菜全进了别人肚子。”
村里有些人手脚不干净,偷鸡摸狗的事儿他们不敢,顺手牵羊就不好说了,每年谁家地里都要少一小片韭菜,少几根茄子,大家骂也骂过了,没用,照少不误,黄菁菁真要全种蔬菜,打主意的不知会有多少人呢。
黄菁菁也想过这个问题,但她真没种粮食的心思,“我想着呢,被我发现谁敢偷我菜地的蔬菜,我把他地里的庄稼全拔了,告到里正面前大家都是小偷,谁也不比谁清白,我一分了家的老婆子,我有什么好怕的啊。”
有时候就得以暴制暴,不然别人以为你好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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