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你依旧不要我。”
这句话在谢琼琚耳畔回荡。
明明他说得哽咽又低沉,谢琼琚却觉得几欲震碎她耳膜。
那样重,那样痛彻心扉。
从生离,到死别。
她扔下他一次又一次。
她拍他弯下的背脊,抚摸伏在肩头的脑袋。年少时,刀枪剑戟加身,她未曾见他落泪。
如今,连番见过,且形容不雅。
他能哭湿她肩膀,湿透衣衫。
上回见哭成这般谢琼琚低叹,是在红鹿山上,她濒临死亡却又枯木逢生之际。
她微微后仰,将他面庞捧起,凑身吻他湿漉漉的眼睛,被泪水划过的面颊,滚动的锋锐喉结,柔声道,“你问啊,傻子”
问我是否还愿意与你同行
问我怎会不愿与你同行
一眼,从眼底望进心里面。男人这会却不问了,只依旧赖在她肩头。
呼吸灼热,素手捏颈探入,口齿衔耳以沫。成一刻无声的发问。
“不行,这会我替换的衣裳都没有”是不能给他半点好脸色。“明日去购”他喘着气,尾息纠缠。
忍过近一月的惶恐煎熬、忐忑不安。
顶着额角青筋,摸人的指尖发白,从榻上起身,抱人入榻间。欲求脚踏实地的确切与安稳。
她松开的抹胸间,峰峦挺立,白玉生辉。她眉目弯下,整个人在战栗中缩成新月模样。自己融进她潮湿凤眼中,她陡然睁大的双眸比月华更美更温柔。
“别、离开我”云巅处,男人嗓音发哑又发紧,溃不成军。
“那年有句话没说完”谢琼琚竟在这刻抽出一分清醒。在一身潮红蜜色里,睁开一双亮如星辰朝露的眼睛,“余生,你好好我。我们好好过。”
记忆流转,这是她为他诞育第二个孩子时未竟的话语。
原来,红鹿山脚下并非诀别词。
原来,相才是她最后的心里话。
这夜,他带她几回云雾中穿梭,深海里摇摆。
待水向东流,月向西落。翌日整个晌午,屋子都未见门开。
只有竹青过来侍奉,被贺兰泽隔门吩咐去置办衣衫。谢琼琚模模糊糊地听着,撑起眼皮瞪他一眼,未几重新合眼睡去。
没有急着赶回云中城。
偷得浮生半日。
两人缓步走在城郊小道上。本是说好了走一走,消消食。然而,这样一走,便走得有些久。
战后初平的地界上,朔风拂面还是带着血腥气。因时节枯败的草木被断了根,再不能春风吹又生。
三三两两衣不遮体的人不知从何处冒出,擦身撞过谢琼琚,奔往城门口施粥的竹棚下。谢琼琚被人护在路边,不断涌去的难民,近身处圈住她的结实臂膀。
谢琼琚道,“那年我从长安来,便是这样的光景。”贺兰泽道,“更早前,我入长安时,已是这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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