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舅妈抬眼看了看花儿和狗子,欲言又止。
“没事儿,舅妈,你说吧,狗子他不是外人。”花儿说道。
舅妈不知所措地搓着手,那双手粗糙、皴裂,根本就不像是舅妈以往的手,那时候,舅妈的手总是涂着油、戴着戒指,在麻将桌上谈笑风生的。
“他……他不是人!”舅妈的声音颤抖起来,“你舅舅死了以后,虽然留下了一些遗产,但我也是个女人,我得考虑我的后半辈子该怎么过。那时候,你刘叔就出现了,每天对我嘘寒问暖,说是真心对我,下半辈子会养着我、护着我。我当时就像被猪油蒙了心,竟然也就相信他了。”
“刘叔?就是你后来改嫁跟的那个人吗?”花儿问。
“是的,就是他。当初我也是把他当成了后半辈子的依靠,没想到,没想到他……他竟然……”舅妈说到这里,双手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
“他咋了?”狗子问。
“他骗我,他一直都在骗我!是我错了,我一直相信他。他其实有老婆,只不过因为他吃喝嫖赌,他老婆带着孩子跟他分居很久,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联系。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说他没结过婚。”舅妈说。
“那你怎么知道他有老婆孩子的?”花儿接着问。
“我跟了他以后,他就一直觊觎你舅舅留下的那些遗产。我不敢给他太多,都是一次给一点儿、一次给一点儿,慢慢给他的。他在外面吹牛,说找了个富婆养着他,不知怎么的,被他老婆知道了,所以他老婆又出现了,找他要钱,说要养孩子。”
“那刘叔怎么跟你解释的呢?”花儿问。
“他说他跟他老婆是要离婚的,这次正好是个机会,说只要给他老婆一笔钱,他老婆就同意离婚。我想着我跟了他那么久,之前给的钱总不能都打水漂了,于是就给了他一笔钱,让他跟他老婆离婚,断干净。”
“那离了吗?离了怎么还会变成这样?”狗子问。
“离倒是离了,但离了以后,他开始吃喝嫖赌。他知道我在他身上花了很多钱,不会轻易离开他。后来,有一次他喝多了,竟然……竟然打了我!”
“什么?他还打人!那你怎么不离开他,还要跟他在一起呢?”狗子非常不理解。
“我当初,跟花儿舅舅感情就不是很好。他舅舅死以后,我很快又跟了刘叔,所以外面也有很多人议论我,说我很早以前就不要脸地跟你刘叔在一起了。你刘叔知道我怕别人这样说,于是就威胁我,说我要是离开他或者不给他钱,他就在外面说,我早就跟他好上了,还说……还说……。”
“还说啥?”花儿追问。
“还说他会跟外面的人说,你舅舅就是我害死的!我百口莫辩啊。你刘叔那人,他说得出就做得到。”舅妈说到这里,忍不住哭了。“我傻呀,我太傻了!早知道这样,唉……”
“那他就一直找你要钱,一直打你吗?”花儿瞪大眼睛看着舅妈,难以置信。
“他每天除了出去吃喝嫖赌,就是回来找我要钱,不给钱就打我。后来,我真的没钱了,他就打了我一顿,然后把我赶出来了。”
“那房子呢?舅舅的房子呢?”花儿赶紧问。
“房子……我后悔呀,我太后悔了。我当初听了刘叔的话,把房子给变卖了,为了拿钱给他去做生意,他当时说连本带利还给我的,结果,结果就没了,都没了!”
“什么?舅妈,你是不是傻!你怎么能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了他呢?他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了?你这么相信他?”花儿气愤地盯着舅妈,她为舅舅感到非常不值。
“我……我也不知道,他就这样一步步地骗我。我本来以为他真的会对我好的,下半辈子,没了你舅舅也有他护着我。没想到,没想到他……我对不起你舅舅啊!”舅妈失声痛哭,能看出她真的后悔了,但也是真的无法回头了。
“那舅妈你怎么又回来了呢?”狗子问。
“我实在是无路可走了,我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现在回想起来,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光。可当年我太年轻、不懂事,不懂得珍惜。现在,一切都于事无补了。我什么都没了,我还能去哪?除了这儿,我哪儿都不想去。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儿。”舅妈两眼无神,好像对生活已经没有了希望。
“你多久没吃东西了?竟然去偷去抢。”花儿问。
“两天,两天都没吃东西了。刚开始去要,别人还给,要多了别人也不愿意给了。我现在身体也不如以前,弄成这个样,别人都不愿意收留我。以前你舅舅宠着我,我什么都不会做,现在也找不到活做。我实在是太饿了才……。”舅妈吸溜着鼻涕说。
他们三个人一起坐在屋里,好长时间,只有一阵沉默,只能听到阿丢微微的喘气声。
狗子在想,花儿会不会想要收留舅妈?可是舅妈以前对她那么坏。出于私心,他是不想让舅妈留下来的,但如果花儿真的愿意,他也只能替花儿着想,委曲求全。
花儿看着舅妈的样子,对她又恨、又同情。舅舅忙活了大半辈子,结果因为这个愚蠢的舅妈,什么也没留下。舅舅要是知道了,该有多难过啊。可舅妈毕竟是舅妈,舅舅还在的时候,对舅妈一直很好、很包容。如果舅舅知道舅妈变成了这样,应该会帮助舅妈的。花儿心里万分纠结。
“这样吧,今天你先待在这儿,梳洗干净,我给你找套干净衣服换上,晚上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我给你一笔钱,你拿着钱就走。自此以后,我俩再无关系。”花儿表情淡漠地说。
“你就这么忍心啊,我再怎么说也是你舅妈,你就忍心看着我流浪街头、被人欺负吗?”舅妈没想到,花儿并不想留下她。在她印象中,小时候的花儿还是一个善良但懦弱的小姑娘,让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现在的花儿,却好像很有主意了。
“我就是看你曾经是我舅妈,我才愿意留你一夜,再给你一笔钱。事实上,你早已经不是我舅妈了。我舅舅走后,你已经改嫁了不是吗?从那时起,我俩其实已经毫无关系了。还有,我舅舅生前对你很好,不管之前你对我如何,你都不应该辜负舅舅。我看在舅舅的份上,今天帮你一把,否则,刚才我也不会带你回来。”花儿主意已定,态度坚决。
“你……你就这么狠心?你看你,现在又有这店铺,看上去过得也很不错,你还有人帮衬着你。”舅妈转头看了看狗子,“你叫狗子,你也不愿意帮帮舅妈了吗?”
狗子一时不知道说啥是好,想了想说:“大妈,我都听花儿的,花儿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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